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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再世之亲

离开淮阴,师兄妹二人一路慎行,这日已到了琅琊境内。

琅琊是王氏家族的发祥地,此王氏便是拥立司马睿南渡建立东晋的勋主,所谓的“王与马,共天下”就是由此而来,而著名的兰陵萧氏亦居于此地,可谓地灵人杰。

晋室南渡后,此地先后属于后赵、东晋等朝,由此,这里也曾是兵家必争之地。目前,一支乞活军旧部就镇守于此。这支队伍虽已投靠后赵,但在辖区内却有自治之权,他们与“广宗”乞活军本是一家,俱为司马腾麾下的一支。当年皆因并州饥馑,兼之兵匪祸乱,乃至于无以活命,无奈之下,跟随刺史司马腾到冀州谋食,之后便成了令官府和胡族头痛的乞活军。

距琅琊城尚远,却见路上乃至山野中有百姓惊逃,二人不明所以,拦住探问,原来后赵朝廷又再造孽。

常言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后赵谋士中有一僧人吴进,他向石虎进言,经详观天象,羯族的命运似乎即将衰落,而晋王朝极有可能再度复兴,应当让这些汉人服更苦的劳役,以抑制他们的气势。石虎本就拿汉人的性命当做草芥,岂会怜悯,于是下令,让尚书张群征发附近各郡的男女十六万人,车十万辆,运土到邺城以北,修筑华林苑及漫长的围墙。

朝臣申钟、石璞、赵揽等人上疏,陈述目前天文星象错乱,百姓凋敝,不可再行重役。石虎非但不从,还督促张群昼夜施工,以至劳役死亡数万。

倒行逆施冠绝古今,石氏虽为人类却与禽兽无异!但愤恨归愤恨,眼下还须暂避一时。黄风二人闻讯便隐于荒山之中,再看山下,果然有大批的士卒横冲直撞,见人便拿。

……

捱至入夜,二人方离开躲避之处,向琅琊城的侧后方摸索着赶进。

前面是一个村子,二人不敢大意,便悄悄的绕道村后,只须再赶一段路就到了琅琊城,他们要在那里过夜。

堪堪绕到村后,四下里竟突然亮起火光

惊诧间,近处的田地里哄然钻出一群黑影,足足有数百人之多。只见他们东奔西突,惊恐之下却毫无目标,顷刻间便乱作一团。

事发突然,黄风和柳嫣随即被人流裹挟起来,亦随着众人团团打转。

随着四下火光合拢,人群渐渐停止了骚动。火光中,一个白面黄须的军士高声呼喝:“所有人等不准乱动,否则即刻受死!”

黄风定睛观看,围上来的胡人士卒不下两百人,且四周早有弓弩手对准了人群,稍有异动便会乱箭齐发。黄风拉了一下柳嫣,示意她不可妄动,以待时机。

士卒押着众百姓缓缓而行,行列里不时传来哀叫之声,一定是有人试图逃跑而惨遭戕害。

二人手中没有兵器,也只能裹在众人堆里亦步亦趋的跟着。

队列且停且行的走了近半个时辰,最后停在琅琊城外一个大院前。

粗暴的呵斥声过后,所有百姓都被赶进院中,大门被紧紧的关上了。

院内乱哄哄的,孩子的哭声和女人的叫声响成一片。黄风悄悄拉着柳嫣挤到墙边,耳语道:“这些士卒一定在吃饭,我们现在就走。”

柳嫣道:“这些百姓怎么办?”

“管不了这么多了,而且众人一旦逃跑肯定会惊动士卒,他们都得死在这里。”

两人环顾四周,随即纵身一跃,手搭墙头便双双飞出墙外。

墙外正有两个士卒在蹲守,其中一个被柳嫣一脚踩个正着,嗷的一声窜了出去,柳嫣脚一滑便跌在地上。

士卒这一喊不打紧,两侧兵丁顷刻间涌了上来,张弓搭箭的,亮兵刃的,足足有二十几人。黄风暗惊,一拉柳嫣便待逃走,哪知柳嫣踩中那人时竟扭了脚踝,一时疼痛,哪里还走得了。黄风无奈,他是来保护柳嫣的,岂能自己逃走,索性便垂下手悉听尊便了。

这些士卒正在吃饭,半路里发生这种事早气得不行,一顿棍棒瞬间落了下来,只打得二人死去活来,满地乱滚。

打累了,这些人才把他们拎了起来,准备再扔回院中。

正要迈步,一个士卒突然嚷了起来:“你们看,这是个女人,太好看了!”火把下,柳嫣的面具早已脱落,一副姣好的面容暴露无遗。这些士卒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顿时个个伸长了脖子,满嘴流涎,恨不得把柳嫣一口吞下去。

而此时的柳嫣一经活动,伤了的脚踝竟不似先前那般痛了,许是翻滚时活开了筋骨,亦或是疼得麻木了。她瞧准一个目瞪口呆的士卒,一抖手便抢下刀来,转身抡起,那士卒顿时翻倒在地。黄风见状,立刻奋起精神,打倒面前之人飞身抢在柳嫣身侧,拉起柳嫣便往外冲。

大院后面一片黑暗,两人没了方向,只顾向前疾奔。

身后的士卒哪里肯放,一哄声的追了下来。

两人边跑边辨着方位,不觉已到了一条路上。

侧前方是一个市镇,此时正是灯火初上,黄风来不及多想,拉着柳嫣便奔镇口冲去。照理说,他们应该往偏僻黑暗的地方躲藏,可浑身的伤痛,他们实在是跑不动了。

这的确是个市镇,而且很大,但跑到近前他们才惊讶的发现,市镇的通道口竟然有兵士把守。

难道这里也是兵营?此时的他们已经麻木了。

几个行伍之人迎面走来,见二人浑身泥土,狼狈不堪,立刻便明白了。其中一人见到柳嫣明显一怔,随即便拦住蜂拥而至的士卒,傲然道:“怎敢来此撒野?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那领头的士卒道:“奉命擒拿要犯,你要包庇怎地?”

那人顿时发怒:“这是我妹子,几时成了要犯?还不是你等欺人!”

柳嫣正惶恐,见此情形便哭声道:“兄长救我!”

另几个旋即围了上来,胡乱嚷道:“快滚,否则别怪爷们不客气!”

那士卒虽怒气冲天,却也不敢造次,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界,况且两兄妹已相认,确实无法再纠缠。最后无奈地挥挥手,众士卒心有不甘的返身散去。

黄风和柳嫣懵懵懂懂地随那几个人走进了镇子。

一行人进了一座高大的宅院。

未等进入内室,说话那人竟亮了嗓门喊起来:“娘啊!我把您老的女儿带回来了!”

柳嫣立时糊涂起来?这人口中的女儿明显是在说自己,可自己几时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有个娘亲呢?

正迷惑时,屋内一老妇人的声音传来:“快,快进来!”

房内,一位白发妇人正自榻上站起,满目的慈祥。

老人一见柳嫣立时拉到身前,上下左右的看不够,眼里早含满了泪水,边看边叨念着:“老天真没骗我,说我今日必能如愿,真就从天上掉下来个女儿!”

柳嫣被弄得一头雾水,一双秀目怔怔地望着老人,疑惑道:“您……您老人家怕是认错人了吧!”

“没错,你的属相是不是虎?”

见柳嫣点头,老人叹道:“这都是命啊!不过你今日能回来,娘已经知足了。”

见柳嫣还是疑惑,旁边那人道:“此事说来话长,还是听娘慢慢跟你说吧。”

……

老妇人娘家姓章,她的丈夫便是原乞活军将领王平。

十五年前,王平战死,此后老妇人便随乞活军颠沛辗转,最后到了广宗。老人有两个儿子,目前都是乞活军的首领,刚才在士卒手中救下柳嫣的就是她的小儿子王越,是此地的首领。

老人有个女儿,名唤王翠,十七年前在征战途中跌落悬崖,生死未卜,那年女儿才刚刚五岁。这些年来,老人每每想起女儿都会伤心落泪,只怪当初自己没有尽心尽力。

几日前,她忽然梦见一位老夫人,那夫人告诉她,她的女儿就要回来了,叮嘱她千万留意。老人本就思念爱女,忽有此梦竟有些魂不守舍,于是便让小儿子王越留心查看,并说她女儿今生属虎,长相极为美貌,非一般女孩可比。

连续几日没有消息,老人便暗自思忖,这毕竟是南柯一梦,哪里会有此等奇事!便不再继续催促。岂知今日午后,她竟然坐着睡着了,梦中又是那老夫人飘然而至,见她便言道:“那孩子今夜便到此处,恐将有难,还须千万留意!”

两次梦见此人,老夫人自然不敢大意,即刻让王越留心。

刚刚王越带人查哨,不想竟真的与柳嫣二人相遇,见到柳嫣相貌,他心中即已认定,于是不由分说便夺了回来。那些羯人士卒虽凶,但他们面前的却是乞活军,这些人毕竟有当朝的司空撑腰,也确实不便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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