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上。
萧瑟是心怀忐忑打开纸袋的,黑色纸袋里是一瓶透明玻璃罐装满了蜂蜜,黏腻沉沙,色泽美丽,剩下的就是一张a4纸条,纸条上是一如既往的字如其人的字迹,墨色里写满了宿醉后的注意事项,最后留了一句话:喝醉后的话也要算话。
看到这句话,萧瑟陷入了沉思,她是真的很想知道她之后还说了什么,干了什么,这到底是哪门子糟心事?反正,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就记得自己吐了,有用的信息一点没记住。喝酒误事,她现在算是相信了......
她捏着手机,也不敢打电话去明目张胆的问,旁敲侧击貌似更是明显.......再加上,傅起云去叶曲估计也挺忙,自己也不怎么好意思打扰,让他分心。想了半晌,还是认命地扔了手机,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实话说,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没有如此被动过,激动但恐慌,期待却惧怕。感情似乎是萧瑟很少触及的领域,她纷乱的思绪很快像是打结的毛线球,她觉得自己仿佛绕不出一个终点。极端缠绕的心思和以前带着恨生活的她很像,有时候,就需要一个人带着走出那道自己构建的迷宫,沿着领路人绘制的地图,找到最后的出口。
思及此,萧瑟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给楼下守店的美卡和闻一说是出去几天,开着车就走了。‘lycoris'已经上了正轨,萧瑟在不在无所谓,她也信任美卡,因此才可以抛下店说走就走。
出了云城商业街,上了高架,出了城区,朝着云城背靠的山头去了。
路程不算很远,只是地方偏僻,萧瑟从两侧掩映的树林之间的水泥路进入,四处静谧,只听得车轮碾压沙砾的声音。
水泥路迂回环绕,弯弯折折,隐藏在视线之外。
好半晌,车辆逐渐减速,停在一个路口,路口处几乎没有野草生长,留出了一条洁净宽敞的通道。
萧瑟将车停稳,锁好,拿着换洗衣物顺着路口走了进去。
通道顶端,连着宽大的阶梯,暗黑和深绿的青苔附着在上,窸窣的阳光照射而下,阶梯之上,是一座古老的寺庙,庙宇沉静,屋檐好似还滴落着昨日山头的雨水,红边勾檐,与青瓦相得益彰。如果细细听去,还有潺潺水声,在山间打起节拍。
这是几乎隐匿在世人以外的天寺山上的法镜寺,主持是静玉师太,俗名常玉,常欣唯一的妹妹,萧瑟的亲小姨。
当年母亲和弟弟相继离开,她心里的悲痛根本没人理解,她对于萧家的恨,对萧祁和她母亲的行为感到深深的恶心与可耻,对她唯一的亲生父亲也是无比的厌恶,以至于她完全做不到在那个毫无人性的家中生活下去。母亲早在多年前便知道这个男人是无法再继续托付下去,暗中也为萧瑟和萧文留了不少的钱,私下找了这位亲妹妹保管这些,当她遇害死后,没过多久,萧文也跟着去了,算是让萧瑟失去了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信念。
静玉师太收到消息,到萧家接走了那个如此小便惨遭不幸的侄女,当时萧父不作任何回应,由得萧瑟被带走,而萧祁的那位母亲更是巴不得这个外人离开。
萧瑟和常玉在法镜寺一起生活到念小学的年纪,被常玉送回云城萧家,但萧瑟住校,节假日也是回法镜寺,待在萧家的日子极少。
沿着阶梯而上,萧瑟到了寺门口,寺门口的野花一簇一簇开的正艳,算是清色风景里的一抹浓墨重彩。
一灰色长袍,头戴灰色碗帽的小尼姑正在寺门前拿着扫帚扫尘,常年生活在山里,肤色白皙匀净,手腕上挂着一串沉色佛珠,见她过来,先是诧异了一下,而后便绽开笑容,青涩的面庞带着微笑,整个人就像是山中精灵。
“姐姐,你怎么来了?”小尼姑拖着扫帚走过来。
萧瑟走了过去,也报以笑容,“得空来看看你们。”
“你先跟我进去,静玉师太暂且不得空。”小尼姑走在前方,萧瑟也随着从敞开的大门进入。
两侧有两个连廊,将古朴的院落围绕其间,院落里投映出树影,中间摆了一个深大的水缸,续了不少雨水,表面还漂浮了点点渣滓,还有虚无的树影。
小尼姑将萧瑟带到萧瑟常住的偏房,而后又去前院寻静玉师太。
房间还是同之前一模一样,但却没有任何尘嚣的味道,反而透着一股山野和香火掺杂的令人舒适的清香。
萧瑟将东西放好,拿了桌上的沙壶,出门找茶水。
待把茶水兑好,回到偏房时,屋内凳子上坐了一人,正闭眼转着手中的佛珠,嘴巴开合,念念有词。
“师太。”萧瑟愣了愣,跨进门去,将茶壶放下,先是斟了一杯置于桌旁,才给自己斟了一杯。
常玉睁开眼,嘴也停了下来,那双无欲无求的眸子看着萧瑟,声音淡淡地:“心火盛,步息乱,来我这儿讨药?”
萧瑟本就是想找常玉说心事,也不得隐瞒,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踌躇着应当怎么说,那边的常玉便起身,睨着她:“先休息吧,待你想好如何同我讨药再说。”
话音刚落,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偏房,身影在连廊拐角处销声匿迹。
室内静谧,萧瑟仿佛听见了外边的鸟叫,不急不缓,你起我落。既然常玉给她时间,她便好好地想想。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萧瑟每日清晨打水洗脸,坐在寺门前听晨钟暮鼓,闻这世界里的气味。
第五日。
大雨滂沱,湿了屋檐。雨滴顺着树叶滑落,滴进院子里。
萧瑟坐在屋内桌旁,支着脑袋望着满世界的淅淅沥沥。
正出神时,常玉走了进来,布鞋上沾了泥点,衣角浸湿,身上裹挟了一股林间气息。
“喝点热茶吧。”萧瑟倒了一杯热气缥缈的热茶递给常玉。
常玉接了过去,坐在萧瑟对面,喝了一口,驱散湿意。
两人均默不作声,只听得雨滴冲刷,见得眼前细针般掉落的雨群,有些在屋檐聚集,成股流淌。
萧瑟抿了抿唇,“我喜欢一个人,小姨。”
平时萧瑟从不会如此称呼常玉,而现在,此时此刻,她不是在和静玉师太讲话,而是自己的小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常玉的脸上却始终平平淡淡,只有那双变得光亮了些许的眸子泄露了这个人的心情。
“他对我很好,我也想要对他好。”
“那便顺从心意。”常玉放了手中的茶杯,静静地看着萧瑟。
这话,像是一把钥匙,萧瑟忽地难过起来,咽了喉间苦涩,“母亲那样的人很可怜不是吗?”
刚开始的一辈子,得到后就成了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