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打电话吧!马上就要开学了,再不告诉他就去上学了,一去又是半年!”
“我已经欠你很多了,不想连他也欠。”李一凡顿了顿,接着说道,“现在我和他只是朋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怎么只是朋友,你在乎他。”余雅楠反驳道,“我知道他也在乎你,我看得出来,?”
说完这久已知晓的两人的感情,她心里忽然觉得空落落的。
“我后悔总比他后悔要好,他那个人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李一凡的脸上浮现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而且他要是后悔,会比我的后悔更长。”
“不打电话才会后悔,你会,他也是一样。你就算是为他着想,也为自己着想!”
“为自己着想!”李一凡再度一笑,只是在她此刻浅浅的笑靥里竟不知装下了多少苦涩,“你要是早这么说该多好!”
多好,她反反复复思索着,早这么说该多好,或者我现在能多一点勇气!
“现在也还来得及,我这就给他打电话。”余雅楠抓起桌上的电话就欲打给牧羊。
“别打,我——不想见他。”李一凡脸色逐渐有一丝冷漠。
“你骗不了我,无论如何他也应该知道。”余雅楠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想要和李一凡分担,可是没办法,她能做的太有限,真正能分担的人对一切都还毫不知情。
“你走!你要是打给他,你就出去,从今天起,我再也不见你。”李一凡并不声嘶力竭,反而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对她的话生不出一丝怀疑。
“我,凡……”余雅楠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终于还是没有拨出去。她紧紧地攥着手机,按下拨号键甚至不需要一秒钟,这是多么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情,可此时的她却无能为力,希望就在这种情况下破灭。
……
十五刚过,牧羊就已经打包行李,当飞机投入蓝天的怀抱,便全然又已是一次分离。再次站在SJ市的土地上,周围的环境变得新鲜,没有盛放的樱桃花,柳树也没来得及抽出新芽,四下里仍旧一派萧瑟的景象。在这个远离H城的北方之地,似乎一切都还在沉睡。
牧羊没有买到最合适的机票,只好提前两天,所以现在,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这也就是说,打扫卫生全是他的活,没有人来帮他。牧羊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因果,上学期开学的时候他姗姗来迟,完全没有参与打扫,现在这件事就落在了他头上。
俗话说四肢不勤烦恼生,打扫完之后牧羊就开始为他接下来的两天发愁,而他这一愁便是两天。紧接着就是上课,牧羊总觉得大学的每个新学期的第一堂课开始得很突兀,好像一件本不该出现在那儿的东西,可是出现在那儿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
新学期照例是要举行开学聚会的,当然牧羊是没这个概念的,但是班级是一个集体,一个人——不居要职的人的想法对于集体是掀不起什么波澜的。
聚会还是那些内容,酒足饭饱之后侃些不着边际的事,接着要么唱歌跳舞要么打道回府。牧羊对于这些重复发生而又无关紧要的事实在没有太大兴趣,在马博文提出去唱K之后他找了个理由拒绝了。
一个人踱步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自身的孤单与所处环境的热闹形成对比,然而回想起刚刚才与朋友分开,内心里却并不会感到寂寞,于是诸多感悟趁此涌出来。不过牧羊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自己的肩膀已经被人拍了一下。
“沐溪月?”
“你怎么知道是我,你明明没有回头看?”沐溪月用了发现新大陆般的语气说道。
“我……”牧羊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能知道似乎当时有什么力量在引导他一般,然而这不能作为理由。他所接受的教育是唯物的,莫名的力量实在是玄之又玄的东西,于是他只能说是猜的。
“哦~”沐溪月把尾音拖得很有深意,不过她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你怎么不去唱歌?”
“觉得没什么意思,你怎么不去?”
“我是因为——”沐溪月欲言又止,“我不告诉你!”
“小孩子脾性,好吧,不说就……”
“我哪里小了?”沐溪月对牧羊那种你我之间隔了几个世纪的态度很是不高兴。
“呃,这个不好说。”牧羊上下打量了她两眼。
沐溪月这才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红着脸哼了一声道:“身份证拿出来!”
“为什么?”
“问题那么多,拿出来,你敢吗?”沐溪月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右手明明白白地伸在牧羊面前。
“你敢吗?”牧羊把话顺势往下接,他知道祖国的证件照可是丑到惊世骇俗的。
“我——我有什么不敢的。”说着沐溪月就从包里翻出身份证,“喏,仔细看看,我都快十九了。”她的身份证上留下的是十六岁时那张清新可人的脸,当然如今这些特质仍然保留着,只不过回不去十六岁而已。
“哦!”牧羊颇为无奈,心说你要问年龄那就直接问好了,又不是在相亲,莫非我还能虚报不成?
“喂,快点,你的身份证呢?”
“我没有说要给你看身份证!”
“可是我的你已经看了,你想耍赖?”
“耍什么赖,你好好想想,我可是真的没答应要给你看身份证的。”
“我不管,反正我就要看。”说着沐溪月一把抓住牧羊的手,“你不给我看我就不松手。”
“真的不松手?”牧羊哭笑不得,心道你《西游记》看多了吧,还学猴子撒起泼来了。
“打死你我也不松,就不松就不松。”
“女人蛮不讲理的时候果然是——蛮不讲理。松手吧,我给你拿身份证。”牧羊其实一开始打的就是逗她的心思,要说拿身份证,他没什么压力。
“早拿出来就好了嘛!还非得让我——哎,你小时候挺帅啊!”
“我——我现在也很帅!”
“切,还有人说自己帅的,脸皮真厚。”
“这……那不是重点好吧,你不是要看年龄吗,盯着照片看个不停算怎么回事?”
“哦哦,我看看,天哪,20岁,比我还老?”沐溪月看着牧羊,满脸尽是不可思议。
“什么叫比你还老?”
“你怎么会才念大一呢?”沐溪月压根就不在年龄上与他纠缠,或者说他俩根本不在同一节奏,“照理说你应该大二,难道你留级了?”
“首先,身份证上的年龄不是我的真实年龄;其次,算你猜到几分,不过我可不是留级,是休学。”
“身份证还有假?”沐溪月突然来了兴趣。
“这很简单啊,”牧羊接过身份证,解释道,“我出生的时候制度还不完善,可是偏偏又有适龄儿童入学限制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为了让我早些入学,我老爸就虚报了我的出生日期,不过就算这样我也还是比你大。”
“哦,”沐溪月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那你怎么休学呢?”
“这个嘛,还是不提的好。”
他越这么说沐溪月的兴趣就越浓,“说说也不要紧。”
“多少年前的事,忘得差不多了。”
“切!不说那你干嘛要提起来?”沐溪月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意,“平白勾起人的好奇心,又故作神秘不让人得偿所愿,你这种人最可恶。还有说话的时候别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不就比我大了那么一点点,至于给你嘚瑟成这样吗?”
“没有说不说啊,只是先提醒你有些细节记不起来,可能会有虚构的成分。还有,老气横秋这个成语不是这时候用的吧!”
“你是在讽刺我不会用成语吗?”
“我自己都做不到,哪还能讽刺别人?”
“好了好了,你不是要说吗,快说吧!”
“差不多小学二年级时候……”刚开口,牧羊又觉得不对劲,心里想着应该有点修饰,于是顿了顿说道,“那是阳光明媚的一天,春风拂面而来,学校里的老槐树挂满了喷香的花,生活像一支曲子,缓慢而悠扬。就在那一天,我和班里的同学打了一架,然后……”
“被学校开除了吧?”沐溪月突然插话,“要是我是校长我也把你开除了,真是太磨叽了。”
“倾听是一种美德。”牧羊搬出来这么一句话,接着往下说,“那天那小子和我闹了点矛盾,被我一脚就踹趴在地上,捂着肚子哭个不住。我才不管他哭不哭,对他劈头盖脸一顿暴揍。不过那小子真怂,打不过就找人,和他哥放学后在校门口堵着我。鉴于我当时还是一个比较单纯善良的孩子,”——沐溪月撇撇嘴明显不相信——“完全没有想到这小子来了这么一手,于是天真的我就落入了他们邪恶的魔掌。”
“莫名有种小红帽和大灰狼的感觉。”
“你这个比喻用得还算不错。”牧羊对沐溪月竖起大拇指,接着说道,“H城一小是建在一座小山坡上,四周都是农田,就连出校门的大路都不例外。那天他哥过来一推,直接把我从田埂上推下去——田埂是什么你知道吧?”——得到沐溪月肯定的回答后他接着说——“本来田里应该是比较软的,可是我运气太背,那年学校正在建新教学楼,好死不死运输的石头掉了一块在田里。这就悲剧了,掉下去直接把我左腿摔断了。”
“啊!”沐溪月情不自禁叫了一声,“你没事吧?”
“首先我要说谢谢,其次我真是替你的智商捉急,我要是有事还能站在这儿和你——聊天。”牧羊本来想说瞎扯来着,“再说腿断了不是掉下来了,是骨头断了。”
“也是哈,”沐溪月心虚地吐了吐舌头,“那后来呢?”
“后来那俩小子畏罪潜逃了,我就比较惨了,你可以想象一个小孩摔断腿会是什么反应。我是哭得死去活来,周围一下子围了不知多少人,估计他们当时都看耍猴似的盯着我,还好我已经疼得顾不上考虑别人的眼光了。所幸苍天不负我,我们班主任周老师下班回家,终于被他发现我并拨开重重人海排除万难而来。再然后就比较枯燥了,120接管了一切,医生——据说是为了我好——让我在医院里待两个月。”
“真的待了两个月?”沐溪月的语气突然变得小心翼翼,这显然是幸运的人对不幸者的遭遇发出的同情。
“当然没有,不然不得闷死,只待了一个月。”
“不对啊,你这故事不合格!”
“故事!你说这是一个故事?”牧羊声音瞬间高八度,然后又泄气的皮球似的说,“好吧,但是你说它不合格我可不答应。”
“你的故事起因、结果都不明确,当然不合格。”沐溪月理所当然地说。
“结果不明确?我告诉你,这件事对我造成了三大影响。第一,我从此更加不喜欢医院,在医院里躺着感觉另一条腿都要躺断了;第二,我知道打架也需要人脉;第三,我决定练跆拳道,以后遇见的人别说比我大两三岁,就是比我大一百岁,敢惹我我也要把他揍趴下。”
“谁活了一百多岁闲的没事会去惹你一个小学生?”沐溪月对他相当无语,“打你的那个人呢?结果怎么样?”
“这我就不太了解了,交涉是我老爸负责的,不过你也应该猜得到,无非就是处置战犯以及要求割地赔款乃至趁机抢夺主权等一系列内容。”
“还割地赔款,你才是战败国。”
“幽默其实不是所有人都具备的品质。”牧羊摇摇头,自言自语般说道,其间的讽刺意味却不减分毫,“挨揍那小子给他老爸老妈领着来医院看了我一次。他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后来听说是转学了。”
“那起因呢?你们不会莫名其妙的就打架吧!”沐溪月追问。
“起因嘛,呵呵,记不太清了,好像是那小子惹我了吧!”牧羊多希望沐溪月不要问他原因,因为他不打算说。这是一个污点,那天他之所以动手打架,原因是那小子从他身后把他裤子扒了下来,然而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分明撒谎。”沐溪月对他也算熟悉,一见他张口打哈哈就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莫非是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唉,这种事考古学家来了都说不清楚。所谓历史,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与其计较,不如多发挥想象。”
“切,装什么深沉!”
……
穿了两周的外套,春天的脚步也终于踏进了S大,这可比坐飞机过来的牧羊慢得多。也许是为了做一些弥补,SJ市顶空的太阳极力散发着光与热。
作为一个南方人,牧羊认为北方没有春天,或者说春天只是走过场一般,露个面就匆匆离开了。可是他从李东阳那里得到的说法却是南方的四季没有明确的界限。安子祥也是类似的看法,不过他认为南北都不行,只有他位于祖国中部的家乡才是最好。牧羊至此恍然大悟,这便是对故乡的深情。
“大家先别走,大家先别走!”英语课后,马博文冲上讲台说道,“夏季运动会快要开始了,希望大家踊跃参加,这个是有加分的……”不待马博文把话说完,一众女生便犹如打了鸡血般的冲过去围着他询问比赛事宜。冬季运动会尝到过一次甜头夏季运动会再尝一次也无妨。
牧羊没有报名,当然夏季运动会也是有长跑的,只不过他不打算参加,他是早已有了去处的。
春天在北方较之于在南方有一幕特别的风景,凡之所及,遮天蔽日,风云变色,浩浩荡荡全不受约束。盛况如此,真真是怎一句“见鬼”了得。作为一个南方人,牧羊实在接受不了沙尘暴,尤其是做好了迎接新一天的准备穿着白衬衫走到半路的时候,远远地看见漫天风沙卷过来,感觉真的是不会再爱了。
沙尘远去,雾霾仍存,正是在这样的天空下,诸多学子为着夏季运动会而晨起训练。对此,许多不早训的学生平时心底虽然没什么想法,但谈及他们的时候还是会装出一点感激的语气,夸赞他们乐意成为高级吸尘器,为提升空气质量不懈努力。
牧羊赫然在受夸赞之列,因为早训他也有份的。他没有报名跑步比赛,对他来说,跑步还缺少一点激情。他想要参加的是有身体碰撞的体育运动,例如篮球,他爱篮球,爱这种人与人之间的竞技,不过他最终选的是足球。没办法,在篮球场上,他属于先天不足的一类。他的身高毕竟还不到一米八。然而在足球场上这不算太大的劣势,踢球用的固然是脚,但踢好球还是要靠脑子。另有一点他选择足球的原因就是,他现在爱之更甚于爱篮球。
……
“去食堂吗?”早训结束后牧羊遇到了吴笑霖,因为吴笑霖也参加早训,他选的正是篮球,而且破天荒入选了院队。
“不去。”吴笑霖回答得很干脆,“每天吃食堂吃得想吐,今天去校外吃早餐,一起去吗?”
“去,干嘛不去,对我来说校里校外都是吃早餐。”牧羊就有这么个好习惯,对食物一向不挑剔。然而这同时也是一个坏习惯,若是他一个人站在街上,他首先要为吃什么犹豫个半天。吴笑霖说他这是选择困难症,牧羊对他的说法倒是颇不以为意的,他不认识布里丹,也不是毛驴,总归不至于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