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捏在手中的刀,此时此刻却像是重逾千斤,北堂茗眼中突兀的闪过一道潋滟至极的妩媚光芒,只是转瞬即逝间,又是那般毫无波澜的妖娆,“好个倔强好个为情凄惶,阁主,这个女人,就算不是本王府中的逃奴,本王也要了。”
“若是本阁不答应呢?”宗胥溟心中的震动,是从未如此强烈过,谁都能看得出来,此时此刻的北堂茗妖魅无情,下手既快又狠,若说他对崔慕染有情,谁会相信,若说他对崔慕染爱入骨血,又怎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阁主似乎忘了,本王感兴趣了的,便一定要得到,哪怕,得到的只是一个被毁了的东西。”悠悠的转过身去,北堂茗邪肆的冷冷看他,与生俱来的那一股子霸道和冷魅,只让人心有所动。
慕染的身子猛然一震,什么叫毁了也要得到?脑海中,所有的神思似乎都如潮水般涌现,记忆中,是那个温润笑着义父,问她可愿意和他走?枕水小筑里,风问她可否愿意与他相伴一生,可是这个人,已经硬生生挤进了心间的人,从来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想不想。
“可若是我不愿意呢?”慕染忽然不可抑制的低低笑出了声,夹杂着浓烈的讥诮和凄楚,缓缓站起身来,脸上的血痕是那般明显的暴露在了空气中,带着姣好的弧度,让人看来,竟然不觉得是太过于狰狞,身上的白袍和膝上都堪堪印着浅浅的血痕,在白色中,开的眩迷。
“你不愿意?”北堂茗好似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眉梢略略一挑,双手却已入闪电般探出一手扣了她的腕,“还从没人能在本王面前说过不愿意。”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只觉得那一只冰凉的手忽然间死死的反攥住了自己的手,手上肌肤相触的一瞬间,让他有丝怔忡,然而下一刻,那一张染血的面孔便生生的到了他的面前。
“为什么你们想要就可以,为什么宁愿毁了也要得到,毁的东西就是毁了,没有丝毫的生气,那样的东西有什么好?”她像是看不见眼前的人,听不到身旁那些或惊或诧的呼吸,一双眸中,先是那如水迷离转而慢慢变得清明,那眼光,像是一块温润的璞玉被越擦越亮,逼人的晶莹,亮到了锐利,“十几年前是这样,十几年后还是这样。”
“就因为自己想,所以就可以为了自己的嗔念害的人家破人亡,就因为自己想,所以你就可以那么对待他爱的和爱他的人……”生生的逼视了一眼面有微诧的宗胥溟,她的声音清而薄翠,仿佛随时都会散去的轻风,“秋风有什么错,怀前有什么错,爱一个人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北堂茗的凤目微微闪过一抹讶异,幽幽的看着她,微微一笑,半是轻佻半是邪魅。
“还有你……”猛然将头转过来,她紧紧的咬着牙,神色复杂,或是凄艾,半或惊惶,“说什么要把我心中的其他都剔除干净,说什么要让我的心里只满满的放一个你,说什么毁了一切也要得到,全都是假,全都是假。”
“玩的这么狠,很好玩是不是?将所有的一切,崔家,义父,风……从我心里赶出很趁你心是不是?靠着伤害别人残害自己终于让我记得了你很得意是不是?可是做这一切之前,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
“我也只是一个人而已,有人伤害了便想反击,有人对我好了,便想自己软弱一下也好,一个人惯了,有个人能在自己身边,有个人想要自己记得,这样也好是不是?”她睁着一双清明的眸子看住他,温柔的道,“北堂茗,你累不累?”
北堂茗一怔,心中忽然间惊恐起来,“我……”
慕染笑着,像是看着小时候驾舟归来的爹爹一般,是满含期待和欢欣的神情,微微松开了手,“累了,那便歇一歇吧,趁着我,没有将心完全托付,大家,都放手吧。”
“你在说什么,你到底再说什么?”北堂茗像是看到了什么令自己可怖的东西,禁不住面色煞白的连连退了几步,心口处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似是蝶一般,要破茧而出,“我不认识你,我真的,不认识你。”
“不认识啊……”慕染慢慢的将自己的身子挺的笔直,青寥寥的眸光,直看的人心中发虚,有种挑起夜色的妩媚,“真忘了也好,假忘了也罢,什么都不重要了,记着仇恨真的很累是不是?就算你杀了崔家上上下下的人,北堂家的人也活不过来了,纵然我找到那个紫衣的女人报了仇,爹爹和娘亲难道就会化茧成蝶,重又在我面前?”
“住口,你住口……”有什么东西在心中一搅一绞的那么难受,北堂茗只觉得整个人好似都要承受不住生生被人撕扯开来,宗胥溟怔怔的看着这相对的两人,目光却慢慢变得悲凉,得到了,只是一个没了生气的娃娃,这样的娃娃,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么?可是,除了这一个娃娃,他还能得到什么?
“阁主这下满意了吧?”慕染的唇角忽而止不住的向上尖巧的翘起,是那样显而易见的讥诮,“那么现在,我可以走了么?”
宗胥溟慢慢的敛了眉,并不说话,然而抱胸的手指却微微一动,已有逍遥阁的弟子看清了这个手势,稍稍退开了些。风弄神色紧张的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一个,不由小声的道,“诶,崔慕染,你不会真要走吧,王爷他……”他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惊的大叫起来,“肯定是那群穿着紫衣服的女人,她们……”
慕染听到紫衣服的女人不由怔了怔,自嘲的笑笑,飞快的朝北堂茗看去一眼,惊鸿一瞥间,快的叫人看不见她眼中的痴嗔怨苦,白袍轻晃间,已是施施然越过众人,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只是迦叶却看着她那只右手无力的垂在一侧,左手却死死的揪着自己的心口慢慢走了出去,眼中无泪,然而却瞧得人心酸难耐。义父,你曾说一个人若是太有棱有角在这世上怕是不好存活,可为什么我这么努力的朝着你期待的样子做了,得到的,却还是只有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