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时,曲水边已经漫起薄薄的水雾,蔓蔓的像是一张网铺天盖地的张开,将那一抹纤秀的白包裹其间,再也没有缝隙能让人逃脱。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脚步的踏踏声,迎合着曲水哗啦啦的水拍岸声,远远的变得近了。慢慢的,一角蓝色的长袍慢慢的在那一个蜷缩着的白影面前停下,轻轻叹息着,带着怜惜,轻柔的将她抱起,随即便是转过身,朝着来时路慢慢离去。
庄严肃穆的宅院,也只有后院那大片大片的海棠能让人在瞬息间,心有刹那间的放松。
从那府门前飘着的灯,及那门前的匾额,都不难看出这里是庄王府,更何况还有那后院中帝都独一无二的大片海棠。
庄王府中最偏僻的一处简陋的小屋里,漆黑的叫人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只是有些清冷的月光洒落进来,才能勉强叫人看见那蜷缩着身子躺在炕上,不住轻声呢喃,惶急着说些什么的人。
所有的神思,都似乎被那倾国倾城的一张脸填满。哀伤的,妖娆的,温和的,清净的……
心因着什么,不住的揪紧又倏地放开,无所依靠,慕染的手无力的在半空中挥舞,想要抓住那个人,想要那个人停下,可是在那样浑浊的水中,她只能看见他脸上的璀璨笑颜,却依然抓不住一切……
“慕染,慕染……”有什么声音在她耳边担忧的叫唤,是了,声音,是他在叫,一定是……慕染紧皱着的眉倏忽的一缓,霍地探出手,寻着感觉,将那只手死死的扣住,“不要死,不要死……”
“慕染……”身子在刹那间一僵,萧长卿怔怔的看着那只抓住自己手腕死也不肯放开的手,不由无奈的苦笑,什么不要死,他不是好端端的活着?好好的从昙哒回来了么?
“不要死,不要……北堂茗……”然而那惶恐呢喃着的人,最后说出口的那个名字,却让他脸上的笑意一霎时顿住了,眼中那乍现的光芒倏忽一暗,长卿无声的叹息,宽厚的手掌轻轻的触碰着她的脸,慕染,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爱的,到底是谁?到底哪一个,才能给你幸福……
“少爷,醒醒,没事了,没事了……”察觉到慕染的眼睑轻颤,隐隐然有了睁开的趋势,他自动的便将称呼变换,担忧的唤她。却忽然间自己的手上一痛,他还未反应过来时,那一双清澈的眸子倏忽的一张,怔怔的看着他,那眼中从一开始的欣亮在见到那一张并不是北堂茗那已然熟悉到再难忘记的脸时,于瞬息间,眸光悄然黯淡了下来。
“吱呀”一声轻响,紧闭的门却在这个时候洞开,一人擎了烛台缓缓走进,冷的面无表情的人,俨然正是迦叶,“醒了?”他将烛台放在一侧的案上,静静的站在床前,瞧着慕染那眼中瞬间闪现的迷惘戒备惊骇,不由冷冷一笑,“放心,主人中了毒,并不知道你在这里,而且……”他哂笑着瞥一眼长卿,吃吃道,“我答应了茗,若是有朝一日因为他而受了主人伤害的人,我能救一个,便是一个。”
慕染一愣,垂放于坑上的手,死死的抓紧了滑落在侧的被。良久,才忍不住让自己颤抖的声音响起,“他,找到了吗?”
“他?”迦叶轻声一笑,微俯了身子看他,有些恍惚的,不知道自己脸上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主人派了逍遥阁的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惜,毫无消息……”他忽然饶有兴味的看着慕染的脸在霎时间变得惨白,忽然间冷哼哼的一笑,“乖乖的呆在这里,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你们会不会被人发现,会不会像那位昙哒的王子那般倒霉。”
迦叶冷笑着说完,便仍旧擎了烛台转身离开,屋子里霎时间又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就着那清冷的月光,长卿静静的看着她,却不料她忽然开口,“长卿,你怎么会在这里?怀前,是不是出事了?”
“怀前,他本来是要随我回来的,只是我们在路上,遇着了逍遥阁派出的杀手,怀前,他的眼睛看不见了,我将他送回了昙哒,却在回来的途中,被逍遥阁的人打伤了,是迦叶救了我回来,这里是庄王府,应该是,很安全。”长卿轻轻的将近日里发生的一切说与她听,却发现她只是怔怔的抿着唇,异常的安静,眼中透着一抹青碧,青寥寥的仿若冷玉般噬腐了人心。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见她只是死死的看住那清冷的月光投注在地上的那一圈淡淡的晕,迷离风情的,仿佛是那一个踏着月光而来的男人,一笑倾国,再笑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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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水的下游,水流已经缓慢的可以,渐渐注入的,是一大片碧草蔓蔓的湖,澄澈的水波之上,是一款透着诡异淡紫和血色红的白,漆黑如夜的长发,平铺在水面,遮住了那人的面容。
不远处,遥遥而来的,是一大片淡紫的轻纱,一行十数人,动作俱都是极快无比的而来。风撩动着一切,吹着那平静的水面泛起丝丝涟漪,更像是为那一片的紫衣承接了力量,晃悠悠的,便飘近了那一片碧波澄澈的湖。
“师父,你看那里好像有人……”待走的近了,看那些曼妙的身姿,或娇或俏或媚的容颜,竟然是一群妙龄女子,她们一身的紫衣,手上握着的,俱都是一式一样的长剑,却不正是江湖中鲜少踏入帝都的冥衣宫中人。
“为师难道没说过,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么?”轻喝声响起,众人自动的让开,从人群中间冷着脸踏出的人,却是冥衣宫的宫主,害的崔易之夫妻情丝化茧的人,宫碧君冷冷的斜睨刚才说话的弟子,一张如浸寒冰的脸,只朝着那一个水面上漂浮着的人一瞟,便飞快的移开,只是精致的眉早已皱起,“千静也不知道偷拿了噬魂去做什么,还是要怪你们没用,一个个,连噬魂都看不住。”
“徒儿无能……”
“宫主恕罪……”
随同她而来的一干女子慌忙都低下头去,不说千静此去要噬魂是为了北堂茗,即便只是想闹着玩,身为冥衣宫的少宫主,她们也不敢太过于为难,自然只好顺水推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宫碧君显然有些气急,但噬魂已经被盗,如今再说这些也已经没有用了,现在最为重要的就是早日找到千静,将她带回冥衣宫,最好那噬魂她还未有使用,否则把自己小命搭进去,可是得不偿失。
“师父……”她本转身欲走,却不料她一直以来极为宠爱的小弟子沁儿娇滴滴的开口,“师父,那个人,看着好生眼熟啊。”宫碧君怔了怔,还未开口,沁儿便已是娇笑着飞掠过去,“让沁儿去瞧一眼这人到底是谁?”
瞧着沁儿一身紫衣,如蝴蝶般在水面上轻轻一点,便轻盈的向着那在水面上漂浮着的人直直而去,宫碧君不由的无奈摇头,这个弟子,怎么还是孩子心性,好奇心这么重,可是会害死人。
“呀,茗师兄……”猛然间传来沁儿的一声夹杂着惊骇和欣喜的呼声,众女子都不禁焦急的直往那湖挤去,霎时间,只见一大片紫影,如飘渺在九天之上的紫霞,飘飘荡荡而去。
“啊,怎么会,茗师兄,不会吧?”
“沁儿,快上来啊,到底是不是茗师兄……”
“怎么好像流了好多血啊,肯定不是他,茗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受伤……”
“哎呀,你们快点来帮忙啊,我一个人拖不动啊……”
水岸边,那些女子兴奋难耐一个个都潮红了脸,只叫人一看,便知是一群春.心荡漾的女人,只是看着众人飞快的跑入水中,竟像是争先恐后般的要去扶着全身衣衫已经被血染透的人,宫碧君的脸色,却越来越沉。
忽然间想起千静前些日子回宫时,曾问起自己,若是北堂茗有难,自己会如何?只是她一向都知道茗与逍遥阁阁主之间的纠葛,所以也便隐晦的指出自己不会插手,然,若这个人当真是茗,凭着千静的个性,以及冥衣宫上上下下早就被那个妖孽的男人勾去了心魂的人,冥衣宫,该如何自处?
“哎呀师父,真的是茗师兄……”蓦然间沁儿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宫碧君骤然回神间,听在耳中的,是一大片混合着惊怒怜惜慌乱的惊叫,宫碧君冷冷的皱眉,略一拧身,便已经到了跟前,一手撩开那人遮面的发丝,入眼之际,就是那一张虽然惨白的毫无人气,但依然带着那绝艳颓废魅惑的脸,那一张脸,静静的,也唯有嘴角那一抹略勾起的弧度,带着纯粹的笑意,是别人从未见过的幸福笑容,那微微勾起的弧度,纵然是苍白若此,却还是能轻而易举勾的人弥足深陷,不可自拔。
额上的那一朵牡丹,却因为水的浸润,而开的愈加灿烂,丝丝然透着诱惑,却不正是那一个,神妖莫辨的男人,北堂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