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懵懂懂的睁开双眼,入目的,却是头顶之上极不熟悉的白色纱帐,那上面,一大朵一大朵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花似乎在头顶上方怒放。
花开的灿烂,却带点惨烈。
似乎带着点朦胧的颤动,她猛然睁大了眼,死死的瞪住了那对她而言如此陌生的纱幔。
她记得,阡陌离发作,在自己的屋子里,然后……慢慢的想要回想起昨夜的一切,然而无论她怎么想,想起的,也只是拼命忍阡陌离那样惨烈的记忆,以及那记忆深处,有那么一个细碎如孩子般的哭泣,那般的哀伤,那样的委屈,竟是让她现在想起来,都只觉着心,会那样涩涩的疼。
那样的哭泣,似乎也曾响起在她心底的最深处,像是禁地一般,不能为人轻易踏足。
慕染心中迟疑惑然,猛地将双手撑在床上想要起身,却蓦然间觉得心尖一蹙,像是被针刺般的痛,惶惶然的抬起了自己的双手看,却只见着十个手指之上,那指头上,均是被人细心的包扎了,是那样精致的看不出些许的难看,那白色的绷带,此际也带着某一种柔软的触感。
她心中惊疑万分,翻身起床,清澈的水眸倏忽的在这个屋子里飞快的闪过,简单却不失单薄的布置,书架,案桌,屏风,每一个都似乎已经带了岁月的痕迹,虽已经是陈旧了的,但一眼看来,却都价值不菲。
正当中一个紫檀色的香炉,这里,微有袅袅的细色缕的烟雾扬起,在偌大的一个居室里盘旋上升。它们不知人间苦恼事,亦不明白此刻观景人心中轻微的震颤,仍是顾自的在半空中,摆动出各种各样的形状。
举目扫视,然而她却慢慢的看出了些不对。
这偌大的屋子,有些物品的摆放却着实有些异样,明明应该是因着右手拿放才较为看着顺眼,只是这个屋子里,所有物品的摆放,竟然都像是为一个左撇子而放,左撇子……
她心中一惊,怔怔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狠狠的用力握紧,却毫无一丝一毫的力道,这里的空旷,这里物品的这般怪异的摆放,难道,是因为自己么?
清澈的眼眸里,干净的并无杂质,只是这一刹那,却在瞬间涌满了疑惑,这里是哪里,她从来不知道南平王府有这样的地方,想起这个南平王府中,除了北堂茗的寝居是王府中的禁地,其余各地,她一向都是清楚的知道些。
难道……
这里竟会是北堂茗的寝居?白皙的脸在一刹那间飘起一抹绯红,昨晚明明是在自己的屋子,为何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她微微眯起了眼,无可否认,心在这一刻,慢慢的升起一丝异样来,从没有人,能这般细心的想到自己的右手已然废了而为自己改变屋子里用具的摆放,从不会有人,替自己设想到这样细致的地步。
脑海中忽然突兀的闪过一张倾国绝世,却又满脸轻佻笑意的脸来,不,不会是他,他恨她,想要折磨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是他,定是别人,一定是别的人……
只是她却知道,这种自欺欺人有多么的可笑,若这里真的是北堂茗的寝居,那么除了他,又有何人能进的来,可若默默做了这一切的人,真的是他,他到底又要玩什么把戏,北堂茗,她真的是,毫无半分的把握,能够看透他啊……
怔怔的在房中站了片刻,心中的猜疑,慌张和那一丝丝若有似无夹杂在心间的恐惧,让她禁不住的只想逃离,飞快的跑向了房门,不顾身上因着昨夜忍痛的酸疼,亦是不管手上一阵阵的刺痛,她猛地一把拉开了房门。
只是那豁然洞开在她眼前的,却是一大片苍翠湿湿的朦胧。
外面,竟然下雨了!那样细密的雨丝,像是那一根根纤细的针,斜斜插入人的心里,她整个人似是失了神一般要往雨中走去,却不料一脚猛地踩上一个略带着软塌的东西,惊疑不定的低头看去,却是一把半旧的稠伞。
然而只一看,她的身体便是猛然一震,眼中飞快的闪过一道缱绻如温柔的水雾,她怔怔的看着这把曾经印到了她心底深处,已经有了一个烙印的东西,缓缓蹲下身来,紧紧抱着,贴近了自己的脸上,这几日拼命忍着的眼泪,终究是因为再也受不得这般的酸涩,而无声的落泪。
虽和那一把伞,是如此的相似,然而只一捧在手里,她便知道不是,心中在此刻,忽然间不想费力的去思量这把伞出现在此处,是有人故意设计,还是有人无心遗落,这些她都不想再管,她只是微笑着流泪,缓缓撑开了伞,走入了雨中。
纤秀的手,费力的将伞举高,将身体移开一些,想象她的风此刻是替她撑着伞走在身边,两个人的距离是那般的相近,温柔的能让她依靠。
不知上天是否开眼,又或者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明明这里只有她一个,她却恍然间感到身边真的有一个人在自己身边,那样温柔却又强势的让自己微微靠在他的肩膀。
慕染半眯着的眸子里,猛然间亮芒一闪,猛然睁开眼,却见着那一张妖娆的笑脸,面上带点碎碎的尴尬般的潮红,他大半个身子都在雨中,那一片衣服已经湿润,生生贴着他的肌肤,却半是性感撩人,半是干燥的晴暖。
“我,只是不想你一个人。”北堂茗踌躇万分,却是担忧她眼里又出现只有面对自己时的冰冷,他说是不想她一个人,却又何尝不是,不想让自己,也是那么一个人孤单。他只是想,那个人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
慕染的眼中,却第一次没有出现那般的冷冽淡然,只是却突兀的变作了一丝讥诮和慌不择路式的逃窜,“够了北堂茗,你到底要做什么?”她笑着举着伞,于那雨中,静静的与他对视,“做了这么多,为的是什么?你的心那般的深不可测,没有人能进去,我承认如今的我,很贪生怕死,所以,能不能不要再有意无意的让我伤心绝望。”
比如这把伞,如今这伞下的人,本应该是另一个男人,可是此刻,站在伞下的,却偏偏是北堂茗。
她忽然间狠狠的甩落了手上的稠伞,不顾雨淋,转身就随便寻着一个方向,跑了出去,为什么,要找到那样像的一把伞,为什么,要那般细心的为她包扎伤口,为她改变寝居内物品的摆放,为什么,那样踌躇万分的,开口,却只有那一句,心酸的碜人,什么叫不想让我一个人,北堂茗,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我才变得只有一个人,你只是三言两语,妖娆轻笑间,我便落得只有一个人,也只能是一个人这般的惨烈,如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到底,还想要玩什么……
脸上那本来浮现起的不带点轻佻和玩笑的笑意,此际已是一下子僵硬在了脸上,那般浓烈却又小心翼翼的笑容,那样在风雨中翻滚着的稠伞,是不是也在嘲笑着他第一次的服软?
雨顺着脸上那样完美的弧线慢慢的下滑,在雨中勾勒出一张倾国绝色却又艳丽妖娆至极的瑰丽容颜,雨打薄衫。
北堂茗却恍如呆滞了一般,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把伞在雨水地中因风翻滚,他看着慕染的身子在雨帘中渐渐远去,漆黑的发,渐渐的被雨水浸湿,分成一缕缕的发丝,贴在俊美的脸上,敷在那倾城绝艳之上,他忽然间自嘲般的笑了起来,没有冷冽,没有残酷,有的,只是那淡到了极致的孤独和邪肆。
手只轻轻一扬,那把半旧的稠伞却已是因为力量的牵引,而一下子飞落到了他的手里,他痴痴的寻着那一处慕染刚捏过的地方,那般用力的捏紧,就好似要从这已经恬淡到了已经察觉不出痕迹的地方,摩挲出她手指的温暖。
崔慕染,站在你的身边,与你共撑一把伞的人,不会是我,也绝不可能是他,我永远也不会与你再同撑一把伞,因为,那是你和他的暧昧,是你和他约定生生世世的见证,我北堂茗,不稀罕,永远也不需要你们用过的承诺。
嘴角忽然间邪肆的上扬,那样的笑容,诡异到了张扬,幽邃的眼眸里,那星目带着琉璃的光彩,溢彩间勾人心魂,眼波轻荡间撩人心扉,慕染,我们该有属于我们的方式,独一无二,唇忽地一抿,他的手上却忽然间用力,“哗啦……”一声,那把稠伞,竟然为他的内力所震,齐齐的碎裂开来,一时间,只剩满地的碎屑和那一个站在雨中,浑然不知疲倦微笑着的男人。
秋风在走廊的尽头处,已是站了很久,他的眉头深锁,这几日里,每一个消息,都只能让他无比的确定,那便是,那个人,他极有可能,已经到了帝都,只是这要他,如何同茗说起。
“秋,秋风……”耳旁忽然传来一个熟悉带着点神经质的声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风弄那家伙的。他无奈的叹口气,认命的转过了身,“什么事?”
风弄以一脸你很强他很崇拜的眼光看过来,心中哀叹,在王爷身边多呆了那么几年的人果真是不一样的啊,竟然有胆子在这里偷看,他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小心的凑近了身子,道,“你最好牺牲一下去禀报,庄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