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染一挑秀眉,清冽的眸子里,只一个怔愣间,就已是浮现起丝丝那以往让他心安的温柔笑意,只是她却并不开口,只因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是唤他一声风好,还是叫一声皇上,心中不知,她便索性闭口不说。
然而,终究,是楚凌风带着轻叹的一抹苍白到了无力的微笑,“慕染,为什么不说话?”
静静的看了他几许,她忽然间笑靥如花,唇边的笑容,灿烂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那会是自己所能绽放的弧度,“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是唤你皇上好呢,还是叫你做风,这个问题,想的我好难。”
楚凌风慢慢的走向她,最后,却是带着叹息,将她缓缓的拥抱入怀,“慕染……”他的呼唤,带着些许的疲惫,慢慢的靠落在了她的肩头。“永远也不要不理我,永远也不要再有刚才那样的沉默,不要怀疑我是你的风,永远都是。”
“崔家是冤枉的。”她忽然间开口,眼眸里的笑意,连自己也不知道那是带着何种情绪在里面。
楚凌风微微一怔间,眸子里,有一抹无奈稍稍挤破了眸底的温柔。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慕染微微的笑了起来,他的后背一直有些僵硬是为了什么,紧张吗?那么有没有带着一点点的恐慌,“对崔家的一切,与我无关是不是,你只是为了先帝的遗愿,只是为了皇权,并不是因为我是不是?”
她忽然缓缓的退出了他的怀抱,这一刻,睁着一双水澈般清明的眼,竟是从未有过的冷静,“那么,这一切,果真都是你们一起的杰作?”
楚凌风的眸子里,慢慢的聚集起那如山如海的疼惜和那一股子的执着,“有先帝的遗愿,有为了皇权的集中,还有,也是因为你。”他毫不避讳的说出了心中真实的想法,眸子里的温柔和坚毅是那样闪耀的望着她,“我已经快要等不下去,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要将我压到疯狂,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会安心,才会幸福。”
眼中的一抹复杂,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的心中,不知自己是失望还是欣喜的,亦不清楚该如何回应他的坚持,只是,心里很乱很乱。
察觉到她的静默,他一时已是有些惊慌,“慕染,莲苑为你空了已经有了将近八年,那条路,我们一起撑着伞的路,我早就已经做好了走一生一世的准备,为了那一天,我可以做一个真真正正的帝王,可以将你护在我的身边,请你不要,永远,也不要放弃……”
不要放弃?
不要死,要活着。
是那样的执念让她活了下来,但是他口中的不要放弃,只要不要放弃,就能得到爱情,得到幸福了吗?她到底,应不应该,再试一试,那一段三月春雨路上,那般温馨,细水长流的幸福。
只是以爱之名,却为何要那般动她想要守护的东西,他有他要守的,纵然是他的大过于自己的,然而,心中的那一股涩然,并非是一时半刻就能好的,她不是什么大善之人,这些年的手段,有时候连她自己看了,都会觉得有些残忍,所以,她需要的,还有时间……
恍然不及的,枕水小筑内,似乎又陷入了一片冷寂,楚凌风见着这样的寂静,已是慌了神,拼命的想要将她拉回了自己的身侧,却不料激动间,袖中的一样东西却是掉了出来。
凝眸看向那躺在地上,那一朵似是莲心模样的缱绻起来的干花,慕染眼中不由一亮,“还魂草?这是还魂草……”
楚凌风一愣,眸光在一瞬间闪了闪,“恩,听说你义父病了,我想还魂草是天下至宝,对他应该会有些用处,便从宫里带了出来。”鬼使神差般,明明心中拼命想要忍住那样的话语,却还是让它一字不落的从口中说出。见着她那样希冀的眼,心中忽然闪过慌乱,以及那随之而来的后悔,只是当他要俯下身去捡起,将这一切都抹杀掉任何一丝一毫的可能时,却不料慕染已经快他一步捡了在手中。
“真的吗?听说还魂草普天之下只有三株,柔然皇宫之中有一株,天香堡内有一株,另一株,却不知在哪里,这还魂草能令垂死之人重现生机,也一定能让义父好起来。”她本自兴奋不已,只是却突兀的想到了,崔思逸已经不单单是自己的义父了,他还是自己的叔叔不是么?想及此,她的神色有些颤颤,却还是小心的将还魂草收进了手中,满心愁绪的她,其实并没有发觉楚凌风眼中闪过的一抹复杂。
“我先替义父送过去吧。”他眼中的殷勤和急切温柔,都像是一张温柔沉溺的网要将她收拢,只是这一刻,她却固执的,还做不了决定,便只能寻着一个机会,想要匆匆离去。
“慕染,何时,你才能来到我的身边?我知道今日你肯定不能给我答复,我会给你时间,只是,在我生辰那日,你能出现在我的身边,好不好?”楚凌风因为她手上的还魂草,而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子的战栗,他忽然间急切的,想要从她口中,得到那样一丝一毫能让自己安心的承诺。
她的脚步豁然间一顿,想了片刻,才道一声,“好。我不知道崔家的冤屈你们何时才能让它平复,但是请你,不要动那里的每一个人,你有你守护的,我也有,只是,我不敢保证他们没有任何的异心,就是真的能够保证,也不见得你能不能相信……”
唇边突兀的溢出一抹涩笑,她起身离去。
她和他的差别,或许就在于此,她答应的,便一定会做到,也许到了最后,她还是愿意给他一个机会相信,然而,他却并不能,只因为,他是这主宰天下的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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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究,还是将还魂草给了她。”从那树荫里走出来的人,白袍之上,腰间缀以紫色的流苏,那样瑰丽的容颜之上,却带着一抹怔怔和迷离。
“这不是正合你的意?是你将柔然那里得到的还魂草献给了皇上,却不正是因为你知道皇上必是清楚鼎心里面放了莫丽子,那个东西本身只是慢性的毒药,只是混合了还魂草,两厢混合,却是一种烈性毒药,能让人瞬间死亡。”庄王慢悠悠的说道,脸上却看不出喜怒。
北堂茗却忽然间冷哼一声,“让他没有痛苦的死去,当真是便宜了他,所幸,将能让他死的还魂草,却是他最爱的人,送到他手上的。”庄王心中猛地一个哆嗦打来,北堂茗,好狠的心啊,那样子,无异于比将崔思逸千刀万剐还要痛苦,更何况,还扯上了一个皇上。
照今日的情况看来,崔慕染和皇上之间,已经出现了些许的裂痕,若是她知道了一切,可还会回到皇上的身边。
他忽然看着北堂茗的身影,默默的发呆,茗,却又是为何,甘愿放弃更多折磨崔思逸的机会,却固执的用还魂草,想要了崔思逸的命,难道……他忽然间不敢再想下去,不,不可能,茗,他绝不可能……
暗暗的捏紧了拳,庄王心中,却冷冷的发怵,做大事者的心中,怎能有儿女情长,怎能心软,不,绝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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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崔府之际,因为手中有了还魂草,慕染眼里,捎带着一抹笑意。
萧默懂得还魂草的用法,遂她只是将还魂草交与他熬制,自己却是进了崔思逸的房间。
陪着他说了一些话,只是这一次,和他说话的感觉,却又和以往有些不同,这次,是带着真心,却是打心眼里,将他当做了一个亲人般的对待,不再只有义父的一层,还有那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在那里。
崔思逸却并不知晓,只是心中的欣喜和幸福快要涨溺出来,无可自拔。
“少爷,药煎好了。”萧默亲自端了药进来,还魂草那本身的香味,馥郁芬芳,闻之都令人心情舒畅,振奋莫名。
慕染淡笑着的从他手中接过,舀了药汤,轻轻吹了吹气,就像是以往自己生病时,爹爹和义父常常做的那样,“来,义父。”她轻轻笑着,将那汤匙药汤喂进他的嘴里,崔思逸脸带着笑意,缓缓咽下,他从未觉得,自己有像这一刻那样的幸福过,只是,当那让他感觉那般幸福的药汤缓缓滑落咽喉的时候,流入到心里的时候,却突兀的让身体一个抽搐,竟像是全身的骨髓,都在那一刹那,被生生碾碎。
那种感觉,并没有丝毫的痛苦,只是他却能那样清晰的,察觉到自己生命的消散。
“义父,义父你怎么了?”突然见到他面色惨白如纸,那眼中的神采,在瞬间的抽离,慕染不由惊惶的站立起来,急着叫道,“萧叔,长卿……”
两个人飞快的走了过来,萧默眼见到这样的崔思逸,不禁脸色大变,慌忙一手抓起了他的手,却只觉得那脉象紊乱的,似是一团乱麻。
“我,我没事……”一个字一个字的从他紧咬的牙缝里露出来,随带着而来的,是一抹抹带着腥臭的泛着微紫的血,成股成股的留下,“不要紧,药很好,喂我……”
纵然是那样痛苦的,他亦是不想要失去这一份最后的温柔和幸福,那是他,渴求了很久很久的东西,慕染慌乱的想要放下端着的药碗,替他擦去唇边流落的血,却不料萧默忽然间猛地攥紧了她的手,带着丝萧索和落寞,“请少爷,继续喂药。”
慕染的手忽然间轻轻颤抖起来,她怔怔的看着手中的药,却像是看着那令人恶心生寒的蛇,然而,崔思逸那脸上虽然痛苦,却莫名的幸福,让她的心,微微的晕开一角,紧紧咬着牙,她颤动着手,缓缓将另一勺药灌入了他的口中,然而此刻,他却只能保持着这个幸福而又温暖的姿势,再无任何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