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台下,抽着烟,静静地看着台上的人忙上忙下。在几个月前,在台上忙活的人是我。可是一个月前,我们的戏团受到邀请,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城市。那是我的第一次演出,凭着一场干净利落的《铡美案》,赢得了观众好评。因为那是一场在县城的演出,来的人不算少,所以我这个名声,算是打出去了。从此以后我就只演包公,也只唱这一出戏。也因为如此,今后的打杂的活,算是和我没有关系了。
我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只知道我是师傅带大的,师傅也不曾告诉我我是哪里的。因为对他来说,如果我知道了我的故乡,那么他将少了一个演出的徒弟,在某个地方年近半百的老人可能多了个儿子。
戏团演出的地方是不固定的,一般来说,只要有人肯花钱肯请,而这个价钱又在师傅的接受范围内,那么戏团就会到这个地方演一场。一般邀请我们的,都是大型的超市或者商场,亦或者是某些大户人家,由于娶亲生子等大事才要大唱一场。这次邀请我们的,是当地的一个村。这个村子看起来不是特别富裕,但是村干部就不一样了,至于他的钱是怎么来的,我们无从得知,也没有必要知道,只要给钱,我们就唱。
这个北方的小城,被群山围绕,当时正是十月份,天气比较凉爽,我们到了县城,也没怎么休息,就直接大车小车的直奔演出地点。那个村子倒也不远,开车几十分钟就到了。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的傍晚我们就开始准备,这时也就出现了我刚才说的一幕,悠闲的我,在台下抽着烟看着台上忙上忙下,好不自在。
我看到老赵也在抽着烟,而且他还在看着我。我知道他这是要催我去画脸谱。我这个包公的脸谱,一直都是老赵来画。他也只画包公。但是他有一个规矩,那就是画之前,怎么样都行。但是画完包公的脸谱之后,就不能说一个字。否则他就拒绝画脸谱。也不知怎得,性格如此怪异的老头,师傅还是不赶他走,反而对他有些忌惮。而我也只能按照他的规矩来,但是一直不解为什么要这样。
我把烟头掐了,几乎同时,老赵也把烟掐了,粗糙的大手一挥,示意我过去。
老赵熟练地把脸谱画好,画最后一笔前,他特意叮嘱。
“还记得规矩吗?”老赵说这话的时候总是一脸严肃。
“记得呢,赵叔。”我答道。
说完,老赵闷哼一声,将脸谱画完。走了出去。
一般来说,老赵给我画脸谱的时间是被他牢牢掌握的。基本上他画完,我也就该上场了。但是这次,很多的阴差阳错都凑到一起了。
这次因为风大,搭好的舞台竟然塌了一部分,一大群人有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弄好。而且老赵平时是一路看着我走上台的。但是这次,他竟然走了出去。就在这时,揣在兜里的手机下响了,我一看是师傅,就随手接了。
“你,都准备好了吗?”师傅阴沉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来。
“好了,师傅,您放心。”但是说完这句,我就知道我已经犯了老赵的规矩了。但是我不能承认,因为现在师傅并不知道我已经画完了脸谱,而且老赵不在。所以索性我就瞒下去。我将手机放到化妆台上,听到报幕声,我就知道我该走了。
在我上台的那一霎那,我看到老赵已经三步并两步的向我跑来,但是我一脚已经卖出去了,再也不可能再下台了,难道,他知道了我犯错了?
我看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包。那个包,有手掌那么大,那是他每次上台前都要让我装着的东西。但是我始终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我干脆不想那么多,将头转过去,大踏步走向舞台中央。
灯光有些刺眼,因为天已经半黑了,我心里问候着调灯光的人,眼睛却打量着台下的老老少少。还是和以前一样,老人居多,这倒也不奇怪,但是奇怪的是,在那些靠的最近的老人前面,竟然有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女人。
她面向我跪着,脸几乎就和地贴上了,一言不发。我之所以知道是个女人,是因为那和白色衣服形成鲜明对比的乌黑长发,在灯光的反衬下显得非常耀眼。
可是她为什么要跪着呢?而且她跪的地方离舞台也近,离第一排的观众也近,难道那些老头就这么熟视无睹吗?
这女人身材很好,让我忍不住想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子。正在这时,她竟然将头抬了起来,虽然还是跪着,但是她缓慢地将上身挺直,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心想,正好看看这姑娘长什么样。但是当我看清楚之后,我差点惊叫起来,腿已经开始打颤了。
那个女人,头发,眼睛,鼻子,都是正常的,唯独舌头,竟然耷拉在外面,而且舌头的长度竟然足足有三十公分!一般来说,人的舌尖,都是略微有些尖的,但是她的舌尖,竟然像蛇的舌头那样细而尖。
我虽然没有父母,没有爷爷奶奶,可是我有长辈啊,曾经唱完了戏,我就经常坐在喝多了的演员旁边,开始听他们讲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这些事情,一般都是经过他们自己加工的,就是为了让别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但是事件本身,一般都是确有其事的。我就听有人说过,一般在半夜回家的赌鬼,会遇上这样的女鬼,这样的女鬼并不害人,但是会吓死你。在此之后,你不死也要大病半年。
想到这里,我就忽然想到我面前这个“东西”的面部特征,和那些人描述的,几乎一模一样。她背后的观众们看不到正脸我可以理解,可是她面前,确实还站着其他人呢啊,就连舞台上的其他人,也都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唯独我,脸已经彻底没有血色了。
我实在没法继续唱了,就一言不发跑到后台,这时老赵已经在抽烟看着我了,他仿佛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我看他的脸色也不是太好看。
我慌慌张张跑过去,把住他的胳膊,以便不让自己因为恐惧而跪在地上。
“赵叔,我,我看到了…..”
老赵没等我说完,就打断我,道:“我知道了,我也看到了。”
听到这句话,虽然我还是很害怕,对发生的事情一知半解,但是听到老赵这句话,我就知道起码他和我是一样的,他也可以看到那东西。
“你在我画完脸谱之后是不是说话了?”他阴着脸,问我。
我没有底气回答,便只能点点头。
老赵抽了口烟,仿佛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啊,就这么一次,就这么一次,就撞上了。”
“赵叔,这是怎么回事,那东西…..”我已经语无伦次,不知道如何去形容。
他拿出那个绣包,在手里掂了掂,说到:“这里面,相传是鲁班画的符咒,他的徒弟将这符咒传了下来,我一直让你上台带着,就是怕你突然乱说话。这符咒就是防那东西的,今天,算是都撞上了。”
我还是一知半解,我怕那东西跟着我过来,便回头望了望,什么都看不见。可以听到很大的嘈杂声,因为我的突然离开,观众们也很疑惑,不知道这个唱包公唱的出名的后生去哪儿了。
“你别怕,他不会跟着你过来的。而且别人是看不见的。”老赵的手说着,便向我的脸上呼来,我以为是怪我乱说话想要给我一耳光,但是他只是用手狠狠地擦去了我脸上的脸谱,这一下子确实力道很大,他那长满老茧的大手在我脸上一抹,半张脸的脸谱已经被抹掉了。
“这样就没事了,那东西,是看你画着脸谱呢,而且你扮上包公的行头,画上脸谱之后又说了话,这才招惹了那东西。”
“那东西,是鬼吗?”我点上烟,找个地方坐下来,开始努力地让自己镇定。
这时候,后台有人忙问怎么回事,被老赵打发走了,让唱下一出,就说演出事故。老赵威望很高,那人也不敢多问,就照着做了。
然后,老赵开始向我一点点解释,这一切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