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来来往往,医研院内光洁的地面上却没有任何痕迹,霍思必托尔感觉徐子安沾着无声沉默了很久,才见他轻启嘴唇开口肯定道,“我没有纹过身!”
接下来,又是两分钟的沉默,时间显得那么漫长,霍思必托尔与徐子安两人只好彼此对视,谁也没有再说话,只听得见旁人偶尔焦急路过的脚步声。
“再查一遍!”两人又同时开口,像是许久达成的默契。
“怎么样?”徐子安略有不安地向霍思必托尔问道,他确信,这纹身状的东西不是自己原有的,而且时间上来说,应该很近,至于什么时候,也只有最近碰上稍显古怪的梦里和入侵研究所的那个人有最大的嫌疑。
“你看这里,火焰标记表面上,没有太多的异常,只是其范围似在皮肤表层形成一个能量覆膜,有异常的生物电能,而且似乎有规律地在运行着,也没有任何物理痕迹,应该不是纹身!”
霍思必托尔指着电子显示屏上的分析报告,沉思了一会,继续说道,“之前的报告,你体内的生物电能相比一般人,医学角度来说它非常规律而健康,甚至它很好地维持着你的身体机能和活性,我根本没有理由怀疑,如今一看……”他住口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有所顾虑。
“你的经验说呢?放心,无论结果如何我能接受!”徐子安见霍思必托尔有点吞吞吐吐,结果应该不是很好,反而主动宽慰,他低沉地问道,“情况很糟糕吗?”
“相反,我刚也说了你的身体很健康,而这个火焰标记似乎成了体内生物电能运转的中枢,既存储也在释放能量,引导着身体各项机能。换种说法来看,如果我们把它看成一个完整的系统,这就是一个活着的印记,有点类似于寄生。你最近是不是接触了什么东西?”
“盗火者的标记?”一个略微熟悉的词汇从徐子安的嘴里脱口而出,而霍思必托尔脸上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让徐子安内心感到更加震惊,“你知道盗火者?”
“听过,看过,但是没有亲眼见过!”霍思必托尔又摇了摇头自我否定道,“但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有人跟我说,我就是盗火者!”徐子安带着狐疑的眼光质问道,“而且,如今,我活生生地就站在你面前,怎么说不可能!”
“别这样看我,我说不可能,是因为盗火者这个名词是个已经消失于这个星际联盟里的词汇,或者说,这仅仅是一个传说!你与我一起求学,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是大致清楚的!”霍思必托尔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徐子安道,“你应该知道你我虽然同在星际联盟出生、长大的人类,从生物标记上来说,曾经的我们同根同源,唯一不同的就是由生物标记遗传留下来的表征:相貌。”
“这个我还是略有所闻,联盟里现存的资料虽然不多,但零星地可以拼凑一下大概。我们的祖先穿越星际黑幕之前,来自一个共同却回不去的星球家园,星球家园毁灭之前,他们又生活在同一片星空下不同地域的不同国度。”作为天体物理学领域的研究者,徐子安耳熟能详,甚至比霍思必托尔更清楚星际联盟的历史和脉络。“可这又与盗火者有什么联系?”
“在那段已不可知的岁月,我的相貌生物标记的祖先所在的那个国度,流传这么一个传说,即便那个国度的这个传说发生在更久远的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幸运,恰好小时候我听家中长辈说过,看过资料,但我也确实没有见过,因此我才对你说,你不可能是。”霍思必托尔俯身给徐子安倒了一杯咖啡,并邀请他坐下来听自己接下来的讲述。
霍思必托尔老神在在喝了一口咖啡,嗅了一下空气,端了下眼镜道,“接下来的话,你尽量不要打断我!”出于对老同学的了解,更别说这位老同学所持有对各种学术的质疑精神,霍思必托尔从不怀疑,他会在途中反驳自己,打个预防针刚好提前打消他的念头。一个古老的故事从他口中缓缓道出:
“在那个不可知时间的神话国度里生活着的是众多神明,其中一支叫泰坦神族,又称巨神一族。当然,当时统治他们的还有别的神族。泰坦一族他们最早出现的时候,共有十二位,后来他们里出生了一个名为普罗米修斯的神族后裔,他还是各个神族当中最具智慧的神明之一。神明一开始出现的时候还没有人类。作为最具智慧的神明,他竟然用粘土按照自己的身体造出了人类,因此普罗米修斯还是人类的创造者。
在史料上,你也知道,神人共存的情况其实是两个世界,能力的悬殊差距,很自然形成了等级差别,人类不仅常常受到神族的压迫和统治,还茹毛饮血,食不饱腹,过的是非人的生活,却还要将原本不多的食物献祭给神明享用,甚至连吃熟食的机会都没有。在人类文明史上,火的使用让人类从此走向辉煌,创造出更绚烂的文明。而那时的火,却掌握在众神族之中,是神国独有的技能,并不想教给人类。
作为人类的缔造者普罗米修斯觉得这种做法是不对的,为了保护人类,他把火种从神那里偷到了人间,还教会了他们许多知识和技能,人类从此成为万物之灵长,把他视为文明的传播者和开拓者。相反,神族视他为叛徒,称他是不守规则的‘盗火者’。为了惩罚他这种无视神族权威的行为,普罗米修斯被铁链束缚在神山上的一块岩石上,神族让一只饥饿的恶鹰天天来啄食他的肝脏,神族这时候又成了一种诅咒,他的肝脏又总是重新长出来,这种痛苦前后持续有三万年……”
霍思必托尔望着默默喝着咖啡的徐子安微讽道,“所以,你还要说你是盗火者吗?盗火者成全他人而宁愿牺牲自己,是变革的推动者,也是先驱。我有理由相信你还没有这么自大,凑巧我也知道你是个普通的人类,如果从生物标记源头上来说,我甚至都比你更有资格称是盗火者。”
对于霍思必托尔的嘲讽,徐子安早就习惯了,求学阶段,两人的关系就是在这种氛围里不断冲突、逐渐融洽,甚至形成了更深厚的友谊。他无所谓地回道,“学生时期,我凑巧听过几节星际联盟史前文化比较学的课程,了解过相似的人类起源传说;虽然神话里的创造者们的称呼在不同文化里各不相同,但他们的精神确实值得我们尊敬。我在意的是,为什么我会被人认为‘盗火者’!还有一点没想到的是,作为医学领域且更不相信神话的你,居然对远古神学如此感兴趣?”徐子安嘲笑道。
“哈哈哈,你以为我只是把它作为神学知识来当作谈资,简直是浅薄!”霍思必托尔大声笑了起来道,“你探索苍穹,我探究人体的奥秘,各有所好,你只听到了不同版本的神话故事,听到了你想知道的‘盗火者’,你就没发现这个神话传说里隐藏着更深层次的意味,神话都是变异的故事。‘普罗米修斯根据自己的模样粘土创造了人类’。这句话乍一听你是不是觉得不可能,因为你认定在久远的过去,不存在神明这种生物,粘土造人更不可能实现,更相信人类是进化而来,这都是固有的刻板思维,如果……”霍思必托尔放下咖啡杯,眼睛里似乎爆出一道精光继而兴奋地说道,“如果放在现在,我们把普罗米修斯换成你我,根据自己模样创造出人类,这种叙事你是不是很熟悉,是不是觉得有可能实现呢,那么我们究竟是不是也能称为造物主?”
“原来你是这么看的,倒是一个思路,所以,这么说来,托尔,你竟然不相信进化论!”徐子安其实并不想给霍思必托尔浇一盆冷水,“从来都没有什么造物主,你还说我自大想成为‘盗火者’,你连造物主、连神明都敢做,又有何不可。”徐子安来了兴致,之前,霍思必托尔一直认为自己不可能是“盗火者”,按照这种理论,自己还是有很大的几率。他想了想,“就算我们可以做到,可是人类有着伦理道德,有着各种规则限制,依旧无法做到。”
“没错,除非你能够无视伦理道德的约束,但依旧可能。不过你不用怀疑,我还是进化论的信徒。如果按照神话的说法,我们的远古生物标记的祖先居然是人类创造的,那我们这些生存在星际的后裔该多无趣,我们难道是一群被圈养的实验体?所以这就是你我与普罗米修斯的区别,我们不是神明,不是先驱,也没有动不动就为他人牺牲的习惯!”霍思必托尔遗憾道。
“毕竟谁也不想时时刻刻被观察着,托尔,你提到这层意思是,这个‘盗火者’很可能是指代某类群体的名词,还监视着我的生活?”一瞬间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让徐子安感叹着,是老同学发散的思维依旧如此大胆,远比自己这个研究宏大宇宙观的人要看得更远,而且盗火者、造物主这两个名词,近期听到的却又与远古神话联系了起来。
“很大程度上可以大胆假设一下,你应该被这个所谓给你‘盗火者’称号的人列为观察目标,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你身上留下了这个印记,作为坐标或者线索,而且,这个标记目前还无法除去。”霍思必托尔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徐子安,他认为,既然有人称徐子安为“盗火者”,那就说明那人掌握或者持有方式方法进行确认。
“这件事你暂时保密,这也是我一开始来的直接找你目的。另外,我想去星际联盟中心数据库查查有没有相关的资料?”既然已经确认了,徐子安相信,这群人无论多隐秘,在星际联盟里不可能做到全无痕迹,只要有任何的蛛丝马迹,他就能通过关系揪出幕后的黑手。
“废话,一听起来就很危险,我又不是你那么蠢,碰上这样的事,警惕性这么低,既然你要去查,我建议你去找我们曾经的史学老师、如今的星际学院终身教授希斯崔尔,看看有没有相关的研究!”霍思必托尔觉得有必要从其他的角度去追寻一下线索。
“嗯?他居然还活着吗?真是祸害千年。”徐子安从记忆里检索的时候,他俩曾经的史学老师、如今的星际学院终身教授希斯崔尔当时就已经很高龄了,不由开玩笑道。
“呸呸呸!老人家长命百岁,啊不是,拜托,他已经120岁了,看看,都被你带跑了,老人家如今安心退休,日子过得不错,之前他还联系过我,你这家伙也不尊师了,活该当年被他罚过!联系方式我已经发给你了,滚吧!”霍思必托尔不由分说就准备赶徐子安走。
“收到了,之后有什么事再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