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人喜欢上段峰,但段峰不知道,那个女生也不会说。
段峰从图书馆里走出来,有一个女生在后面目送他。
这一切他都没有觉察到。
遵循徐老师的教诲,他开始阅读英文原著,这个对他来说确实一个非常大的挑战,他第阅读一段都需要花很多时候查英语单词。
萧复不知道他为什么非得把这本书啃下来。
“有什么必要非得读这本书吗?”萧复说,“再说你读了这本书又能怎么样呢?”
他现在虚软地坐有名山的松林里,这个风景优美的校园和他总保持距离,他觉得自己不是在校园里,而是升大半空中。
确实,如果《国富论》没有“富”字,他估计连书名都不会关注。
他真的太穷了,穷到自己都觉得对不起别人了。
上大学时,家里已经把所有能借钱的亲戚全借了一个遍。父亲这个月只找到了二十块钱,比平时少三十块。他瞬间就明白了世道的艰难。
一天两人馒头,他必须想办法对付过去。
这个时候,离期末考试已经陆陆续续开始。
在饥饿让肠胃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他的思维渐渐清晰起来。
“我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他的内心在自我对话,“我本来以为上了大学就什么都好了,现在才发现,我所面对的世界比之前的还要残酷。”
他斜靠在松柏树下。
远处有两个人走过,男的英俊潇洒,女的绰约多姿。
男的叫司马云,女的叫卓莺莺,他们谈笑风生。
“青年就应该是那样子的吧?”段峰想。
这时,他便连自己都觉得陌生起来。
这是一种纯粹的孤寂。
2.
“我老是看不进,我刚看到前面四回,我觉得看这样的书很烦的,看了那么多年晚上,还没看到贾宝玉说一句话,我就懒得等了。”说话的是卓莺莺。
“你要等到花儿也谢了他们才会说上话,”司马云说,“他们在书里也没有说上几句话。”
“那怎么都说是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事情呢?”卓莺莺问。
“那是人家骗你的,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司马云说。
这个论断的唐突让卓莺莺措手不及,她眼睛注视他,觉得这个同学实在有点狂过了头。
她说:“大师,你大几?”
“不信?”司马云也不介意。
“我能信么?”她问。
“你看了四回,林黛玉和贾宝玉也就打个照面,往后再读,风格大抵雷同,你觉得他们两个能说上几句话呢?”司马云说。
“好像也有点道理,”卓莺莺说,“好吧,既然我没有你懂得多,我就姑且听你说一说。”
司马云骄傲了。
卓莺莺心想,男生想讨好女生,厚颜无耻也未尝不是一个优点。
动物世界里的公孔雀,为了讨母孔雀欢心,生长出那冗余无用、花哨百出的翅膀。
人本动物,理解。
“这种设计确实非常狡猾。”司马云说。
“愿听其详。”卓莺莺说。
“这部作品是以贾玉玉和林黛玉为点,画出一个又一个的面来,”司马云说,“这两个人就像是串珠里的绳子,本身所占篇幅不大,但是没有他们,故事就散了。”
“好吧,我承认我听不大懂,”卓莺莺说,“你就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好玩一点吧。”
“你,你就不能恭维一下我吗?”司马云说。
卓莺莺就笑起来。
“还有这种操作的?”卓莺莺说。
“礼仪传统的传承从相互恭维开始。”司马云说。
“就喜欢你们这些写文章的厚颜无耻地胡说八道。”卓莺莺说。
司马云脸上刷红。
“我就喜欢你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样子。”他说。
这回轮到卓莺莺脸红。
司马云赶紧解释:“开玩笑。”
“你知道什么叫BUG吗?”卓莺莺问。
“就是很礼貌地批评。”司马云说。
“你怎么这么记仇呀?”卓莺莺真有点不高兴了,“我又没批评你,你这个人,真不幽默。”
司马云的火就点上了。
“我这个人怎么了?我这个人算不错了,你看,免费帮你解读《红楼梦》,哪你透露的都是我的毕生研究的结晶,是我自己感悟,说实在,一般人我都不跟她们说这些。”
“你跟我说了什么了呀?”卓莺莺生气地说,“你这个人真奇怪,好端端地发什么神经?书还给你!”
卓莺莺把《红楼梦》塞到司马云的手上。
“走了,”卓莺莺,“不跟你这种人说话,神经病!”
司马云看着她转角消失的背影,知道自己干了一件傻事。
“看来我《红楼梦》看多了,可是我应该学到贾宝玉的怜香爱玉,怎么扁扁学到的是林黛玉的坏脾气?”
3.
宿舍里热闹了。
“我还想趁机发挥一下我的旷世才华,我打算继续讲解《红楼梦》,比如进一步说这本书不是我们现在通常所说的主线辅线开展故事,可以说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故事确实贯穿全书,但是他们两个人在全书中的戏份并不算太多,他们本身是导游的身份,到达目的地,他们休息,其他人上场,整个作品就像一次游历,每到一处,360度全方位无死角地记录下来,一处就是一幕戏,你们听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司马云发挥了一通,最后才想起应该关心一下听众的心理阴影。
萧复说:“年少莫读《红楼梦》。”
慕容颠说:“读了《红楼》想跳楼。”
司马云问:“还有一个诗人哪里了?”
“还没有回来,”慕容颠说,“现在人家要改行做经济学家,不做诗人了。”
“你们有没有发现,段峰最近状态有点不正常?”司马云问。
“估计是被《国富论》给害的,”慕容颠说,“你们俩个都挺挺有个性的,一个是让《红楼梦》给害得失恋,一个是让《国富论》给弄痴了。”
“我哪里失恋了?”司马云抗辩。
“就是,有恋爱才谈得上失恋,恋爱都没有,就是人家女生还个书,他还能跟人家吵翻了,”萧复说着,叹息,接着补充一句:“我想到了开头,没有猜到结尾。”
“我给咱们宿舍丢脸了,我下回再接再厉。”司马云说。
“还是我来吧,”慕容颠说,“早知道你谈恋爱水平这么差,就应该让我先出战。”
“你?就凭你?”司马云又有点不看不起人了。
“舍我其谁?”慕容颠说。
“段峰都比你机会大,”司马云说,“你不行,真不行,我知道。”
“段峰?”慕容颠说,“你问他,他敢出战吗?”
萧复突然改变话锋:“你们有没有发现,段峰这几天有点不对劲。”
“我早看出来了,看《国富论》看傻的。”慕容颠说,“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不听。”
萧复本想说出心中的疑虑,但想想,便也就不说了。
“也可能真是这样。”他说。
司马云似有所悟,也不说破,便假装回到慕容颠的话题上来,他哈哈大笑,说:“年轻人嘛,有所痴,方能有所知。”
一种没有人默契像烈酒的气味在宿舍中散开。
没有人说破,但大家似乎都明白。
“我小的时候和爷爷奶奶在农村,那时我们的农村还很穷,我口袋里从来没有超过一毛钱。”萧复突然这么说。
“那时五分钱就能看一场电影,不过我经常逃票。”
慕容颠也回忆往事。
司马云咳嗽了一下,然后又清了一下喉咙。
“我喝口水,喉咙干。”他自我解释。
“天干物燥。”慕容颠说。
“水壶还没有水?我去打水吧?”萧复说。
三个人都站了起来,喝了一口水,提上水壶鱼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