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有一日,沈嵘上集市,刚到了六库大街,便朝着这胭脂水粉的摊铺去了,那卖货的大娘开始了老本行的那套话,说:“公子,公子,是给心上人买吧,瞧瞧看,这一种是以丝绵蘸红蓝花汁制成,名为“绵燕支”,公子跟前的是加工成小而薄的花片,名叫“金花燕支”。”
“有什么做的?”沈嵘问道。
“哎,公子一看还挺懂,定是疼心上人,常来买才慢慢晓得的吧。我这儿啊,重绛、石榴、山花、苏方木的都有!”
沈嵘左右皆看看,还拿起胭脂打开嗅嗅,“你这儿居然还有半边娇?”只见那清一色的口脂中唯有两个单独放着,沈嵘不愧是行家,当中的一种便是那半边娇。半边娇本不是特别难得的,只是对于寻常百姓家是有些贵重了,它颜色艳丽,又是露水和成,气味香甜,很多姑娘都倾心于此。
那大娘看阿嵘买了许多,便不去说他挑挑拣拣的行为了,刚付了白花花的银子,转身只闻得沈嵘淡淡一句:“大娘啊,我没有心上人,这是给我自个儿买的。”真真是吓坏了大娘,说他男不男女不女的,方才一瞧见就觉着不对,好在自己机灵,让他赶紧买了走人。一边儿的同行小贩们连连笑道:“李婆婆,您就可劲编吧!看那上赶着推荐的样子,一口一个心上人,瞧着说的多顺口嗬。”
顺着四库大街,遛花间路,往前穿过这九里香林就到了梨满楼了。
里人易种以九里香,虽无桃争红斗绯,缤纷馥郁,但花皆映水,两岸维百余株,艳冶如笑,醉面垂垂,暖晕熏人,落英满袖,疑非人间。宛宛双手合十,系福香络枝丫上,立于花满枝头的树下,喃喃道:“信女赵氏宛宛,惟愿家中父母亲人事事顺安,福寿康宁。此前叨扰薛府实非所愿,还望尽快完成父母所托,可早日回家。”天乃霞光一片,暮烟争紫。于宛宛,无他,愿平安顺意耳。
妆靥鬓英争艳,度清商一曲,暗坠金蝉。芳节多阴,兰情稀会,晴晖称拂吟笺。未了花香,伊人应耐看。此时的阿嵘是有多庆幸自个儿今日来买胭脂水粉,更好巧不巧此时竞到了这九里香林。
“九里花香一枝传赐,看纷艳花开之景,纤指拂过花茎,原是这样美。”沈嵘喃喃道。买胭脂道无情人,此情此景,伊人方入心尖啊。
“谁?”宛宛听得脚步声,转头警惕道。
“匝路亭亭艳,沿经袅袅香。还看九里情,素女不怜衣。姑娘初见,在下沈嵘,偶来此地无意冒犯,还请姑娘见谅。”不知从何出变来一白纸紫边扇,慢摇扇面,踱步走近,弯腰作揖。好一个翩翩公子的派头。
“小女赵宛宛,公子安好。”那姑娘屈了膝,便转身欲走,不曾想,却被沈嵘和扇一拦。若是沈嵘多了几分痞气,姑娘定当哪家的富贵纨绔子弟去了,但瞧着眼前人面白如玉,似没有恶意,“公子此举为何?”
“好时,好地,好景,好花,好人。姑娘不觉着是缘分吗?”二字为一,沈嵘逐次慢言道,脸上还露着微微的笑意。
赵氏宛宛,乃赵家主五叔的四子之女,妾室高氏所出,一月前逢及笄。高氏受宠,实为爱妾,然遭正室打压,偷梁换柱,往安胎的杜仲中参了些青黛。要知青黛乃寒凉之物,数月服用必有后患。幸得高氏福气好,早产生下宛宛,虽有先天病根,尝尝以药当茶般喝着,好歹是活了下来。因此,高氏也再无法生育,冬日里寒冷,亦手脚冰冷,好几床厚被褥暖着,火盆烧着也不能缓解半分。高氏温婉,不以恶意揣度他人,只觉着是生产那日着了凉才会如此。宛宛从河南赵家前来是来求医,调养一下自己的身子骨,若能为母亲讨得个方子许是更好。
沈嵘好似未谈够,但赵姑娘心急,眼瞧着天快黑了,要抓紧时辰上薛府去,故心不在此处,对沈嵘不过应付几句。谁知道那沈嵘竞心里开心的很,以为姑娘亦对他有意,倒真是好笑。在阿嵘陶醉自我时,宛宛道了别,顺其右手边快步走了,只留他一人还沉浸在幻想的世界中。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皆臧。
看者清,局者迷。谁家公子,被偷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