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时间,须臾即过。
永兴十九年九月十五日,魏休年满十五。
我生始束发,便思万里行。
他打定主意,今日之后,便可以去江湖撞撞机缘了。
除此之外,今日还有一件事,这也是让他下定决心的另一重要因素。
他没有师傅了。
并不是说王忠死了,魏休的师傅早就不是他了。
王忠只是一个后天高手,教魏休习武只教了两年不到,且初学那段时间都是以打熬身体为主,他教魏休的也只是最基础的盘龙桩法,太祖长拳。
当年对练时,王忠或可借着身体优势胜过魏休一招半式,但眼瞅着技巧方面被魏休越甩越远,王忠还是主动提出了为魏休换个老师。
魏休父母虽非习武之人,但久居高位,见识不凡,知道王忠所言是实。
虽然对王忠有些歉意,但不愿耽搁魏休天赋的二人还是打定主意,散尽家财,延请天下名师,前来指点魏休武艺。
初时被吸引前来之人或许还有些不足,但随着后面魏休逐渐向江湖展露出了超绝的武学天赋,主动前来的宗师大家便是层出不穷。
他天赋何等惊人,拳掌腿脚、刀枪棍棒,几乎是一学便会、一会便精。内力方面也是一日便抵常人一月苦工,让人不得不服。
且魏休在吸纳了他“未婚妻”与他的订婚玉佩后,肉身天赋虽未再增,灵觉却愈发惊人。往往是对方甫一出招,他便窥见多处破绽,后发先至,一招制敌!
时至今日,他已先后换了十七名师傅,且江湖中已有他的传闻,无人再愿意教他了。
有一部分的原因是门户之见,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他们有自知之明。
“梁师傅,感谢您的教导。江湖路远,咱们就此别过,祝您一路顺风,后会有期。”
此地乃是玉京城外出城十里,魏休亲建长亭,名曰芳草亭。亭内正是魏休及他最后一任师傅:梁玉龙。
梁玉龙乃是大周江湖上最顶尖的枪法高手,一手梁家枪使得出神入化,曾一人一枪连挑燕子连环坞十二处水寨,江湖人称江北枪王。
这江北二字并不是说还有一个“江南枪王”与他相对,而是怒江已在大周边境,过去便是高棉帝国,所以这江北枪王说成是大周枪王也是可以,不说这么明白不过是江湖人特地谦逊而已。
不过北地枪王梁玉龙眼下神色复杂,他看着向他恭敬行礼的魏休认真思考一个问题:自己是不是该改一个绰号?
他教了魏休六个月,便教无可教。不要以为这六个月少,这已经算是极为优秀了,除了魏休前几个师傅占了便宜外,其余江湖同道没几个是教魏休教过了半年的。
而且这已经是魏休精益求精,重质不重量的结果了。他常以慕容复这个反面典型自省,万不可博而不精,不然将来一切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若不是如此,他师傅再多一倍也是有的。
在梁玉龙还有一式杀手锏没有教的情况下,他和魏休正面对决,规定仅能使用梁家枪,然后他就被耻辱的吊打。
有多惨呢?惨到他不仅使用了隐藏杀手锏,还违规使用了蔡家拳、徐家掌、坤家腿,然后在下一个回合被魏休更加精妙的梁家枪隐藏杀手锏给击败了。
惨到他事后瘫倒在地,仔细回想了半天,自己到底是不是被捡回去的,不是亲生的,而魏休其实才是梁家嫡传。
“梁师傅,梁师傅?”魏休有些奇怪,这芳草亭有什么古怪不成,怎么他师傅们次次都在这里走神,可这是我修的啊。十里芳草谢师恩,这在玉京城中已是传为一段佳话。
“咳咳,有些舍不得徒弟,走神了。”算了,还要靠这名声吃饭呢,我还是他师傅,这点儿面子还是有的吧,反正他又不踏足江湖。
“哎,徒弟也舍不得师傅,但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徒弟接下来要安心准备科举,不能再随师傅一起习武了。”这是他与他父母二人从一开始便说好的,而且这段时间他还有些其他打算。
“你我师徒二人心中自有真情,又不是小人之交,分别又有何妨。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是一个好男儿!”
这话说的好听,他心里却在庆幸,当官就好啊,只要不入江湖砸我的招牌,咱们就是一辈子的好师徒。嘿嘿,我以后还可以借他的名声,武馆费用暂时就先翻一倍吧,多的看情况再说。
魏休亦是笑了,他猜的到梁玉龙心中所想,不过很抱歉,再过一段时间,会让你失望的。
“啪啪。”魏休击掌示意,后面不远处跟着的两个仆人连忙上前来递出两个包裹。
“师傅,此去路远,二百五十两黄金奉上,好用作盘缠。”这钱要是靠林建业正经俸禄,怕是要十年才攒的出来,幸好方家是个大户。
其实方家每年都要拿出这许多钱财来为魏休寻师访友也是极为肉疼的,毕竟方云心不是方家族长,而魏休更换师傅的频率又太高。幸好魏休除了天赋,脑中亦有许多前世手段,才让他们觉得这种投资万分值得。
“哎呀,这如何使得。”梁玉龙嘴里这么说,手上却很实诚,赶忙接了过去。啧啧,都说林家给的谢师礼丰厚,出门时才给了一千两银子,原来大头在这里。
他看着另一个仆人,那还有一个包裹?
“这是徒弟孝敬师娘和师弟师妹们的,也是二百五十两黄金,劳烦师傅回去路上给他们带些小礼物。”
梁玉龙红光满面,笑呵呵的接过,“哎呀,徒弟有心了。”
徒弟为啥要分为两个包裹,仪式感?
重头戏已了,梁玉龙也不再停留,就此别过。
魏休在后面目送他离开,半晌后不见人影了方回。就连两个仆人也不禁感叹,二公子真是尊师重道。
……
魏休回到林府,林建业与方云心正在堂屋等候。
因为魏休这些年专心学习,和他们关系疏远了许多,他们想着魏休现在终于放下了武学,应该可以和家庭好好相处了。
倒不是说魏休原先有多么不好相处,相反他谦恭有礼、十分懂事,但总让他们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不似一家人一样。
他们更希望魏休更具有人情味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与他们“相敬如宾”。若是如林兴国那般时不时闯一下祸,或许他们会更加欣喜的。不过,显然他们的二儿子太懂事了些。
可惜,魏休又没有遂他们的愿。不出意外的话,想来这辈子应该也不太可能了。
魏休向林建业二人敬礼问好之后,言不过三句,便提出外出游学。方云心数次欲言又止,魏休只当做没看见。林建业也是不舍,但他素知好男儿志在四方,自己京城为官不曾外出走动,也不应该阻止儿子。
“三年后秋闱可有把握?”
“十分把握。”
林建业点头,倒不认为魏休自傲。自己是考校过这个儿子的,他要是上不了榜,这世上应该就没有举人了。本来今年便计划让他参加科举的,不过被他以习武为由拒绝了。他这一点儿倒是比他哥哥强多了,只是,哎……
方云心眼看林建业就要答应,急切道:“既有十分把握,何必要去游学。”
魏休恭敬一礼,“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今万卷书已在腹中,万里路犹在身前。”
“可你尚且年少,并不急于这一时啊。”
魏休摇头道:“若是不出意外,三年后我便会在京为官,再也不会有这般好时机了。”
这话既表明魏休决心,又提醒方云心来日方长,她长叹一声后便不再劝阻。魏休乘势而上,和林建业敲定了此事,后日便走。
明日?魏休倒是想,但方云心坚决不让,一定要让他休息一天,好好陪陪他们。魏休当然只能答应,反正他还要收拾一些东西。
魏休离去后,方云心面露愁色,“夫君,宝儿要走了。”
林建业也是叹气,“又不是不回来,最多两年半,宝儿要回来考试的。宝儿那么懂事,那么勤奋,我们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是啊,我该感到欣慰才是,他哥哥要是有他一半懂事便好了。可这也太懂事了吧,宝儿自长大后几乎没有犯过任何错误,读书习武也是每日不辍,而且成果斐然,文武双全已不是戏言,他已经切实实现了,城中哪个见了都要夸赞。”
“但我反倒宁愿他不那么懂事,哪怕学学城中那些二世祖,寻花问柳、斗鸡遛狗都好!”
“额……,这不至于吧。”林建业知道夫人这是偏激了,不过若是宝儿和他哥哥中和一下倒是好了,他哥哥就有这些坏毛病。哎,也是我疏于管教,他肯定又跑出去和那些小混混称兄道弟了,天天想着些行侠仗义。
方云心自然是气话,光林兴国一人就让他有些头疼了,但她见着林兴国带着他那些朋友到林府上时,还是让她感到一下暖意。
相比之下,林安邦他对每个人都很礼貌,但是却没有朋友!
“哎,我总感觉宝儿他离我们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