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慵懒至极,简直全无气势,不过魏休却是浑身一僵。
他自忖方才看的仔细,院内并无一人,这才将心声吐露,突然听到这话自是一惊。
不过接着就是大喜,他连忙抬头看向声音起出。
只见假山之上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抓着一整只烧鸡在那里大快朵颐,此时还抓着腰间的酒葫芦狠灌了一口。
魏休心中暗道:此人莫不是洪七公那个路数的?我本性可算不上纯良,要不这辈子当个“郭靖”?
正思索间那人又问到:“那小娃,你想找什么机缘啊?”
魏休按下心中万千思绪,强自镇定,露出一副淡然神色道:“自是那求仙入道的机缘。”
魏休见那乞丐神色仅是愕然,未露讥讽与奇特,当下心中更定三分。
岂料那乞丐凝神看了他一眼之后,却道:“换一个吧,这种机缘你一辈子也找不到的。”
果然如此!
魏休闻言当下连退三步,面色凄苦,颤声问道:“我没有天赋么?”
老乞丐面露疑惑,似是在奇怪他一个凡人怎么知道这些,却还是点了点头。
魏休面色凄苦更甚,眼角垂泪,自言自语。
“是啊,是啊。我早该想到的啊,我习武七月仅仅练了些皮毛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啊,我书读百遍不明其意的时候就该想到的啊。”
那乞丐瞥了他一眼,道:“好自为之。”便起身欲走。
魏休连忙追问到:“仙人,可有后天补救之法?即使我没有天赋,也请仙人指条明路!”
“此乃上天注定,凡人焉能妄改天数?更多的你就不用想了。”说罢不待魏休再开口,便身形忽如水波荡漾般消失了。
这个世界果然不凡!
魏休在原地垂泪又站了良久,他娘亲遣丫鬟来寻他他才强颜欢笑起来随她离去。
……
魏休离去后片刻,假山之上又是水波荡漾。
方才那个老乞丐的身影又浮现了出来,只是这回他身边还多了个中年道姑。
他二人份属同门,到此地只是因为一个意外而已。乞丐名叫洪九,道姑名叫冯韵。
冯韵道:“师兄何不引他入道,反而欺骗于他?我观此人资质颇佳,向道之心也颇为坚定,日后未尝不能于道途有一番成就。”
洪九混不吝的道:“我只是说他一辈子找不着机缘,毕竟这一片地方可是荒漠啊。可没说他没有天赋,点头只是脖子痒而已,谁知道他怎么理解的。”
说完他又扭了扭脖子,“可能是太久没洗澡了。”
“……师兄,你才当了两年的乞丐,无尘咒效果还没散呢,正经点儿。”
洪九无奈道:“好吧,此子机心太重,未免他日后误入歧途、戕害生灵,然后被人斩妖除魔,魂飞魄散。还不如我现在直接断了他的念想,让他老老实实的考取功名、造福百姓、积累阴德,来世有机会再入道途。”
冯韵愕然,良久才道:“师兄太过想当然了吧,他一个稚子幼童能又能有多少机心。再说,只要不是那十恶不赦之人,引入门中再调教便是。”
洪九却不言语,只是伸手在身前一抹,便出现了一面水镜,镜中正是魏休的身影。
镜中魏休已收敛了神色向他母亲告罪,说是少年心性,看到后面花园景致不凡,一时兴起忘了时间。
冯韵疑惑:“明明心中凄苦,方才独自落泪,如今却又在人前强颜欢笑,免得家人担心,这不正说明此子心思纯良么?”
洪九只道:“你再继续看下去便知。”
冯韵依言继续往下看,只见镜中魏休恭敬孝顺、聪明伶俐又谦逊懂礼,若不是年岁尚小定当的起“君子”之称。心中只是更加疑惑不解。但他师兄不解释便继续看下去便是。
魏休随着他母亲在宰相府中待到申时方才离去,回家后又自己练了一会儿武,吃过晚饭后看了一会儿书。亥时刚过便上了床,在被子里蒙头大哭了一阵,然后便沉沉睡去了。
这时,洪九才对冯韵道:“师妹,可有看出些什么?”
冯韵虽然想说这人不错啊,我看着挺好。但是他师兄既然都这么问了,那就……
“似乎是有点儿问题。”
“不错!是有问题,而且还不止一点儿!”
冯韵正想着他师兄问她时该怎么回复,洪九便继续道:
“第一点:他太冷静了!虽说他在人后总是唉声叹气,让我开始也差点儿以为他只是心地善良不愿给他人添麻烦,但是他遇到人时表情切换的太自然了,自然到就像提前演练过一样,就像装给别人看一样。”
“第二点:他在我面前时自语七个月来文不成武不就,下午练武时也是错漏百出,但是从路过仆人眼中的愕然中可以看出端倪。更不用说他屋中的书籍,虽然他睡前翻看的是最简单的《圣言》,但他若是真的如此不堪造就,他那礼部尚书的父亲也不会给他屋中放那些更加高深的书籍,并且被那小娃一进屋就刚好用衣服给遮住了。”
“第三点:蒙头大哭当真是画蛇添足,他若是小声啜泣我还会信他三分。毕竟根据他白日表现,他可不会做这种可能会给他人添麻烦的事情,这可就自相矛盾了啊。”
“所以,师妹,此子当真心思纯良么?”
冯韵仔细回想,确有不谐之处,苦笑道:“是我走眼,比不得师兄。”
接着又是心中一动,“只是他如此演戏,莫非能察觉水镜术不成?难道是个夺舍重生之人?”
洪九摇了摇头:“我已用秘法再三查看了,并无夺舍的痕迹。想来只是这人天生谨慎。”
“那难道是哪位仙派中人转世重生?”
这次却是洪九苦笑:“除了我们此次恶了地府,大师姐才在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转世外,其他哪个门派不是打点的好好的,一出生就有灵气洗礼,然后引入道途。更何况他若是转世之人怎会没有入道的功法?”
冯韵闻言登时蹙眉,魏休这边也不管了,“二长老真是的,明明说好的三千功德让大师姐转世到水云峰方圆千里内的,结果只给了一半,气的地府差点儿把大师姐投到畜生道。”
“这事儿就不提了,二长老那人烟瘾犯了什么事做不出来,禁闭不是还关着么,后面宗门把功德又补上了。不过地府秉公执法下随机转世,这可让我一顿好找。”
这就是他二人出现在此地的缘由了,他们道行不足,正常来讲是不会下山的,若不是出现意外,不会出现在这种荒僻之地的。
当然装作乞丐算是洪九自娱自乐,也有一番红尘炼心的想法在里面。
他又看向冯韵:“师妹,东西也给了,你就回宗门吧,这里灵气匮乏,待久了有碍道基。”
冯韵点头,却是未动,“这就回去了,只是师兄待我给那个小娃施个术。”
洪九眉头一挑:“不是说了他就是个普通人么。”
“师兄放心,我只是心中仍有些疑虑,此术名为真言术!”
于是洪九不再言语,只要不伤人便好,更是催动灵力使水镜凝实了几分。
冯韵手中掐诀,须臾间一道蓝光便没入了镜中魏休的眉心之中。
镜中熟睡的魏休立马双目圆睁,但是眼中却无半点灵动神色,瞳孔深处还有一丝蓝光闪烁。
冯韵朝着镜中魏休问道:“关于仙道之事,你是从何处了解到的?”
只见镜中魏休没有丝毫抵抗,只是机械张口。
“小说。”
冯韵闻言登时大怒:“这些凡人胆子真大,上三宗共同发布的封禁命令,他们都敢在暗中流传。”
洪九安慰道:“师妹淡定,神仙志怪之事最受凡人喜欢,再说此地地处偏僻,有些许流传也是正常。”
禁书这种事情,只要没有彻底禁死,那就反而是响当当的名声,只会让那禁书在暗中更火。虽然说是上三宗封禁,不准看,但他们哪个没有悄悄的瞥上两眼。
“那书中多有不实之处,将我等正道中人尽皆写成阴险狡猾、笑里藏刀之辈,反而魔门邪道那些却是个个豪杰、重情重义,当真是黑白颠倒、可笑至极。”
洪九心中笑道:师妹,你这话可就把自己给暴露了。
“哎,世人无知,总是喜欢些离经叛道的东西,可以理解嘛。”
他接着又道:“师妹可还有什么要问的?这地方灵力用多了可不好恢复。”
冯韵回神:“师兄稍等。”
又看向镜中魏休道:“你求道的目的是什么?”
“长生。”
这话倒是让他二人有些惊讶,本以为他小小年纪目的该是“最强”之类的。
不过却也不甚在意,哪个踏上道途的人最初不是矢志长生的,后来年龄稍长,认清了现实,有些心思也就变了。
“现在你长生求不成了,你又当如何?”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啧啧,真是好志向。”冯韵笑着看向洪九:“师兄好像误解他了。”
他摇了摇头,对魏休问道:“你今日在我面前为何演戏?”
“望你怜悯于我。”
“你今日走后为何演戏?”
“恐你加害于我。”
“你知道你有灵根天赋?”
“我只是自命不凡。”
洪九听到这里,挥手收了水镜,摇了摇头道:“今日之事,当是他有缘无分。”
冯韵憋笑,拱手道:“既然此事已了,那我就先回宗了,祝师兄此事顺利。”
“去吧去吧,待大师姐此世三岁时我会接引她回宗的。”
冯韵再拱了拱手,便隐去身形飞掠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