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素终于还是起来了。
伤势依旧，疼痛依旧，但面色终究不是依旧了。
泪光已经敛起，面色也变得冷漠。
那是她的面具。
……
只是此时已经末正一刻，距石虎出城已经半个时辰了，她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追击时机。
不过就算让她派人去追，她应该也是不敢的。
这半个时辰里竟无一个人发现此地的异样，也无一人关心皇后行踪，这不得不说亦是一件咄咄怪事。
但这其实一点也不怪，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是和王素及李昭平日里的种种作风密不可分的。
王素因华妃之事，和李密闹别扭，不带护卫，觉得护卫限制监视了她，李密也因此很久没有关心王素，反而一直想要找机会废后；
而李昭所有护卫全是在演武场中选出来的，多是桀骜不驯之辈，这类人本是绝不可能拿来充当护卫的，但是李昭喜欢，李密和王素又不管，一切便就这样发生了。
可以说发生事情是必然的，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她常常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真发生了事情又怪得了谁呢？
归根结底：咎由自取。
……
人在生死危机之后，大悲大喜之下，性格总是可能会发生一下变化。
王素也不例外。
许是方才她心死之时，才有时间撇去遮眼的浮华，抛掉满脑子的琐事，好好思考一些问题。
她想清楚了此事的前因后果，只能惨然一笑。我竟完全忘记了父亲的教导，不明不白地活了这许多年么。
不过我是王家二女！我是不会认输的！
不管你们作何打算，我都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
死亡多是全凭一腔血涌，她当时没有自杀，现在就更不会了。
那么眼下就只有一个选项。
她静静地穿好衣衫，整理着装，又找到散落在地的梳妆台，对着铜镜整理仪容。
看着她那幅从容姿态，好像除了宫女不懂事没有帮她一起拾掇外，似是无事发生。
不过遍地的尸体分明无声的记录着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不是虚幻，而是事实！
王素自然不是逃避事实，但她现在头脑竟然前所未有的清晰，深刻地记得自己父亲的教诲。
哭是最没用的事情，什么也改变不了。
此事必须要圆过去，而此事若想要圆过去，就必须冷静下来！
她看着满地尸体，心下沉思：此地位置特殊，此事事情特殊，诸多毁尸灭迹之法皆不可取。
唯有一法：纵火。
但纵火也是有技术含量的，单凭她一人绝对不行，此事还需王家帮助。
王素走出屋子的第一步还有些别扭，她皱了皱眉。
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当她走出东宫时，那个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又回来了。
无一人想象得到半个时辰前，东宫之内，到底发生了何等泼天大事！
王坤也不例外。
……
王坤乃是王家当代家主，王素之兄，是个留着一绺山羊须，眼冒精光的瘦小中年人。
他被王素以一道暗令急召入宫，虽然心底万分疑惑，但竟然没有从自己二妹身上看出半点破绽。
不待王坤发问，确定左右无人后，王素坦白了。
看着她面上那副平静如死水的面容，王坤竟一时之间辨不出这是不是自己二妹的玩笑之语。
察觉到王坤的疑惑后，王素平静道：“我也希望这只是如往常一样的一个玩笑，可惜，它不是。”
王坤沉默了，片刻后他抬头第一句话是：“纵火！”
王素笑了，她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入宫前，兄长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可靠。
……
王家能在五代之内就发展到如今地步，家族传承自是有过人之处。明面上那些老生常谈的不说，心狠手辣，利益至上才是关键。
事情已经发生，再多说也是无益。王坤根本半点儿心思也没有花在关心她二妹的遭遇上。
或者说，他是以王家的方式进行关怀的。
“我虽是以最快速度入宫，但距你出来也有半个时辰了。那贼子想必已经逃远了，只能容后再议。现在最关键的是把这件事情压下来，你出了东宫之后，我来之前，是怎么处理的？”
“路上倒是见着了两拨巡逻兵马，有人上前见礼询问，不过被我训斥之后当是不会有破绽；我回宫之后，立马就传令让兄长进来了，还传话让族中在御林军中任职的子弟代为看守东宫了，只在外围，不得进入。”
过去之事不可改，王坤听完只是稍加思索，便道：“眼下确实是只能如此，但破绽还是太多，主要是你身边也没个自己人，事后将你身边这些人都换一批吧，族中有正好有一批年龄合适的。”
“哎，我也知道我过去有多么糊涂了，只是此事也是稍后再说，东宫纵火之事当要尽快。”
“不错，不过单只烧东宫可还不够。”
王素若有所思：“兄长的意思是？”
“藏木于树林，藏尸于尸海。”王坤说这话只当是平常，但却又叹了一口气，“哎，可惜了那个在御林军中的王家子弟，再有人要爬到如此高位还是很要费一番功夫的。”
“可是东宫附近可没有别的宫殿，火势如何蔓延？”
王素亦是对那同族毫不关心，可怜那人，无知无觉之间就被三言两语决定了命运。不过他们旁系受的都是为家族奉献的教育，知道了事情真相后应该也会慷慨赴死吧，应该。
“对，所以是有人刻意纵火，而且穷凶极恶，将你之后从新派去的人一一杀光了。”
王素顿时一惊：“难道是原东宫护卫石虎一行恶贼？他们已经出城了不说，把他们挑出来对此事来讲不是破绽更大吗？”
“对，也不对。石虎一行人出宫及出城是有许多人见证的，这点儿做不了假。但是他们完全可以有一部分人仍然留在宫中伺机作乱。”
王坤看着王素面上疑惑更深，继续说道：“我也知道此事太过牵强，所以这火明面上是他们放的，实际却不是。”
王素更加不解：“当然不是，火是我们放的。”
王坤摇头，幽幽道：“不，是二皇子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