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笑是在哭泣中闭上眼睛睡过去的。
子褚轻轻将晚笑的头放到玉枕上，伸手抹了抹晚笑眼角的泪水，手指经过那颗泪痣时，顿了顿，俯下脸庞，呢喃道：“我的华姬……”
温热的嘴唇印上了那颗泪痣。
从那日开始，整个夏王宫都发现，夏王的小儿子身后多了条尾巴，那条尾巴竟然是王后的七妹妹，华姬。
这是在过去的十年间，从未发生的事情。
经历了初来时的情绪崩溃，在冷静几天后，晚笑接受了自己变成华姬的事实。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代，她变成了华姬，没有了灵力，那便只能走一步观察一步，看看如何才能突破眼前的困境，找到玉清那魂，然后走出梦渊。
当然，晚笑目前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在整个夏王宫，子褚是晚笑唯一称得上熟悉的人，晚笑觉得，找到玉清，和离开梦渊的关键，都在子褚身上。
而这个子褚，虽是少年，但身高却比她高了一截，除了在她面前霸道了些，谈吐与气质都同玉清无二，晚笑很多时候都在怀疑，玉清的那一魂，入了这具躯体。
可若是玉清，又为何不同她相认？晚笑想不到答案。
所以她跟着子褚，但若子褚有事要忙，她便远远看着，虽然大部分时候，子褚都会将她唤到身边，给她安排一个舒适的座位，才忙起自己的事情。
晚笑也看出来了，子褚虽是夏王的儿子，但不太受待见，衣服穿旧了，也不见有新衣送来，住的地方更是，连她那都不如。
王后虽点名子褚照看她，但子褚的日常功课也不可废，故而大部分时日，晚笑都同子褚待在他的宫殿之中，小奴们每日两餐都会定时提着食盒来寻晚笑，因晚笑同子褚在一块，故而每日用餐，两人都一起吃，也算吃得丰盛。
闲来无事时，晚笑时不时会问子褚，关于他和华姬的事情，比如现在，晚笑百无聊赖地坐在垫子上看着在桌前写字的子褚，问道：“子褚，你第一眼见到华姬，是什么感觉？”
子褚已经习惯晚笑在问句中用‘华姬’来称呼自己，他回道：“不记得了。”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同华姬相熟的？”
“不记得了。”
“那关于你和华姬，你记得什么？”面对一问三不记得的子褚，晚笑真想朝天翻个白眼。
子褚看着这般无奈的晚笑，嘴角上扬，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才想听你说。”
子褚沉思了会，才道：“你我之间有太多故事，不过，若真要说，倒是有一件。”
“喔？”
“那日，院子里来了条恶狗。”
“恶狗？”
“嗯。”
“很凶吗？”
“嗯，咬伤了几名小奴。”
“然后呢，咬伤你了吗？”
“差点。”
“你打跑它了吗？”
“没有。”
“那你是跑掉了？”
“没有。”
“那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
晚笑气结，道：“你就不能直接说吗，非得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子褚弯起嘴角道：“我以为你喜欢这样。”
晚笑瞪了子褚一眼。
子褚再道：“后来你拿了根棒子，把它打跑了。”
晚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身子不自觉抖了抖，没想到华姬竟然是这么强悍的一个人。
她觉得华姬的形象不应该是这样，遂又问道：“还有其他的事吗？温柔一点的。”
子褚看着晚笑，回道：“比如？”
“比如华姬救了谁谁谁，给了谁谁谁温暖，或者做了什么开天辟地之举，又或者做了什么事显得她十分温柔可人，足智多谋？”
子褚认真想了想，回道：“没有。”
晚笑觉得有一口气憋在胸前，她道：“华姬既然是如此粗鄙之人，你又为何同她好？”
从这几日子褚对她的态度，晚笑能感受出来，子褚对华姬，是上心的。
“华姬，莫要这般说自己，你很好。”
“不是你说，华姬强悍又粗鄙吗？”晚笑总结道。
看着这般耍小性子的晚笑，子褚放下手中的笔，叹了口气，回道：“是为了我。”
“什么为了你。”
“你的强硬，是为了我。”这句话，包含了子褚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晚笑好像有些懂子褚的意思了，看着子褚长到这般大，依旧不受待见的场景，便可想象，幼时的子褚，经历了多少磨难，而华姬大子褚五岁，自小便将子褚护着，子褚会对华姬上心，便是理所当然了。
晚笑突然觉得有些惭愧，有种窃取别人成果的感觉。
有时候晚笑也会想，她变成了华姬，那真正的华姬去了哪里？
在两人静默之时，有小奴来禀，邻国公子雅来了，夏王设宴，唤二人过去。
一听到公子雅的名字，子褚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他挥手命小奴离开，然后看向晚笑。
“可要去？”子褚的语气与平日无二，但那阴沉的脸色，一看便知不高兴。
“你为何不悦？”晚笑疑惑。
“没有。”子褚回答得很快。
“可是不想见夏王和王后？”这是晚笑唯一能想到的。
子褚奇怪的看来晚笑一眼，问道：“你不记得了？”
晚笑愣头愣脑的回道：“记得什么？”
子褚突然觉得忘记前事，是一件好事。
他看向等在殿外着急朝里观望的小奴，对晚笑道：“走吧。”
便牵起晚笑的手，一同走了出去。
小奴见两人出来，恭敬上前拜了拜，然后领着两人望设宴的主殿走去。
一路前行，晚笑不得不感慨，千年之前的宫殿，竟比后世简陋不了多少，宫殿由一根根粗壮柱子撑着，柱子上浮雕着栩栩如生的蛟龙，说是蛟龙，但晚笑看上去更像是蛇。
整个夏国，崇拜的神兽，是蛇。
很快，小奴便领着两人到了主殿外。
当晚笑走入主殿，她首先看到的是坐在上座的夏王和王后，这是晚笑这几日来第一次见到夏王，不惑之年的夏王看上去十分强壮，两手曲着搁在腿上，黑色的络腮胡，鹰隼的双眸半睁，像是一直休憩的猛兽。
子褚，倒长得与夏王不太像。
主殿中除了夏王和王后，还坐着大祭司和五位年轻的男子。
见两人进来，坐在夏王身边的王后笑着朝晚笑招了招手，示意晚笑过去。
子褚朝夏王行了一礼，转身在宴桌末首处跪坐了下来。
待晚笑走到身侧，王后握着晚笑的手，笑道：“七妹，来，见过各位公子。”
晚笑看向在场的人，然后视线定格在一个人的脸上。
那是一张十分熟悉的脸庞，是晚笑怎么都忘不掉的脸庞。
郁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