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场被布置得犹如天国至人间的金色大道,白色的灯光像水一样清澈,像暖阳一样柔和,照耀着这条如梦似幻的天路。两边坐满名人艺人,音乐节奏一下下强而有力的敲击,像踩在心头上一般。
安琪走出来的瞬间,如缪斯女神那样闯进了人们的眼里心内。明明是和前面世界顶级超模一样的走法,步伐轻快,摇曳生姿,却偏偏多了让人觉得这也许就是真正的缪斯女神吧,在她面前不由自主的敛去多余的心思,眼睛恭敬的追随着从远走近,从面前转身离开的身影。
安琪是第一次浓妆,青蓝色的眼影,哑光嫣红色唇彩,黑色长发被仔细的吹出柔和的弧度,头顶别了一层纯白色绸缎,就像戴了顶帽子。
走秀的时候她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仿若走秀前得知到让她难过的事情,现在也是平静、平和的。但其实她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灵魂与身体在拉扯着,分离着,冷眼旁观着。一个平静、平和,一个哭声犹如夜莺啼血般。两个都是她,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年送爷爷去镇上医院的情景,因为台风天地失色,因为精神支柱,她痛哭着,她绝望着,最后蹲在镇医院简陋阴暗斑驳的手术室门口,把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得到一点的温暖,爷爷就会没事,不会因为她年少力弱迟迟送到就会有个万一。她祈祷着,向知道名字的各个神明祈祷着,甚至在心里以自己的性命为贡品。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她等了一个下午兼一个夜晚,爷爷才被推出手术室。然后又是绝望的等待,这种绝望感侵蚀了她三天。幸好爷爷还是醒来了。睁开混浊的眼睛冲她眨着。
从那以后爷爷身体就不好了,可爷爷还是努力的撑着。她不知道如何做才能让爷爷身体好点,也努力的安慰自己已经得到神明的允许把自己余下的年岁给爷爷。
她明明从不信神鬼,她也没有像爷爷那样有信仰,她的心很小很窄,里面装着的只有爷爷、爸爸、妈妈。但什么时候她开始也有了信仰,向神祈祷,希望他们三个都要好好的。
可走秀前,听到妈妈在电话里害怕的大喊大叫着自己的名字,安琪嘴唇动动,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举着手机茫然的转头看向林琳。妈妈说爷爷去世了,爷爷今天照常去店里帮忙,晚上关门的时候他完全没有任何预兆的就突然晕倒,当时爸爸正在锁门,差了一点没有接住。送到医院急救半个小时不到还是因为脑出血去世了,什么话都来不及说。
连眼泪都没有,她瞬间没有了任何感知,她站在后台等待出场走秀,后台的氛围是那样忙急,她却仿佛身处镜面世界一样。林琳看着安琪的样子却忍不住泪眼朦胧了。她伸手拿走安琪的手机,想给她一个拥抱,因为造型却什么都不能做。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安琪在老佛爷的示意下走出去,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双手死死的捂住嘴巴,泪水夺眶而出。
“安,她最爱的爷爷一个小时前去世了。”
林琳在安琪走到中间停住摆姿势的时候,松开捂住嘴巴的手,低声说着,像是对老佛爷说,又是自言自语一般的哑着声音。
老佛爷仍旧是面无表情的站着,谁也不知道他墨镜下的眼睛听到这话时是怎样的,垂落在身体边的手也未曾透露情绪,他只是一动不动。
他看着那个东方小女生,她步步坚定步步温柔的走向他向这个世界再一次展示的金色大道。身体的摆动让他的作品是这样的与众不同,绽放异彩。明明是如此西式风格的设计,她却偏偏穿出了东方独有的气质。他知道她与自己的作品风格不适合,也知道内地年轻演员与品牌不搭,过于成熟。所以一直没法下定主意,但他很希望能有人撑得起,让东西方文化在冲击下找到一个平衡感。彩排时他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满意,但现在看着那个挺直的瘦弱背影,他竟然有种感觉,那样的不完美其实也是好的,不需要现在让心脏微涩的完美。
安琪走了一圈又随着全部超模走了一圈。最后准备按照排练的那样走完最后就随大流退场,把焦点让给设计师,让他牵着他最喜欢的超模谢幕。
结果老佛爷牵着他最爱的超模对走在最后的她伸出了手。安琪和那位这几天疯狂补习才知道名字的超模被他一左一右牵着谢幕。在灯光全亮的时候,看得清台子两边观众的脸的时候,安琪弯腰鞠躬的时候,眼泪啪嗒一声掉了下来。老佛爷看到了,也清楚听到了眼泪砸在台上的声音。
被牵着的手,感觉到的那只苍老的手,明明一点都不粗糙,也没有厚茧,却让她清楚的意识到爷爷以后再也不嫩用那双苍老粗糙长着厚茧的手牵着她走过艰难的山路,攀爬海边巨石钓鱼,给她夹菜,给她磨墨让她写春联,全部都再也不能了。她的爷爷以后不存在这世上了,她见不到触不到,再也没爷爷喊了。
这一鞠躬安琪比老佛爷他们都略长,却并不会太突兀,她只是慢了一步。站直腰的时候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表情微笑什么的通通完美。
“明天还有一场秀,你,可以吗?”
林琳艰难的开口,杂志已经拍完了,但现在结束后还有街拍采访安排,明天也有少女记事簿系列的秀要走。所以即使是结束就赶回去也得是两天后了。
“嗯。”
安琪换了衣服坐着让路海云卸妆,听到林琳的话,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久久才回答。
她忽然想起前几天刚到伦敦时就跟佟易达去见他姐姐时,他姐姐私底下对她说的话。最难的不是以后没有爸妈叫了,也不是以后自己和妹妹弟弟怎么办,而是她根本没有想过父母会死,会以这种突然的方式一起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