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其实对自己是不是歌手艺人还没太多体会。她的生活还是学习为主,艺人培训班像以前她为了家里的农活奔忙于学校、家里,现在依然是学校公司宿舍三点一线。现在的生活很舒服,舒服到让她有种在做梦的感觉。她心里也会偶尔担心这真的是真的吗?
没有干过农活的人,是永远无法体会那种身体付出劳力的艰辛的。安琪扛起过比她体重还要重的防风木,潜入过冰冷刺骨的水库中只为经过浸泡并不好吃的谷物,挖过重达五十斤却只值十块钱不到的磨刀石,她过去所挣到的钱是真的需要汗水、心血付出还不一定得到等于、大于劳力回报。
所以现在即使是安琪吃不习惯住不习惯,每天为了学习练习不断的磨破脚丫子,又或是摔到手脚淤青。她还是觉得生活很舒服,因为她不用再为吃饱,再为减轻在外务工的父母一点负担一次次挑战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劳力。
对于简宁、佟易达,她也不是不动摇,她心里想到的都是那年八岁爷爷突然病倒,在台风多发的季节,公路泥泞空手走都很艰难会滑倒的时候,她在邻居的帮忙把爷爷抬到斗车上,一个人在风雨中拉着爷爷往镇上医院走,即使邻居帮她拉过了最陡峭艰难的斜坡公路,但对她来说还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摔了无数个跟头,车子歪倒了无数次,一直喊爷爷也没听到回答。那个时候她绝望的声嘶力竭的大哭,在暴风雨的浇灌下她的眼睛酸涩疼痛,身上感觉不到寒冷,可她的心是冰冷的。
幸好爷爷挺了过来,即使是在那次过后爷爷再也做不了农活,又因为她太小根本不懂农活,可爷爷看病拿药拿针水回村里卫生部打针都是一笔巨大的金额,家里只买得起米,再多的也都负担不起。也是那时候开始,她为了让爷爷有点油水跟邻居大爷上山在杂草灌木中钻来钻去采摘野山茶子,跟邻居姐姐学游泳空手捉石头缝里的小鱼,就是这样一点点的把过去爷爷扛起的全部农活背起来。就是那个时候她不再和村里所有小孩那样只做家务洗衣煮饭浇菜喂鸡喂鸭;就是那个时候她明白村里妇人说的话并不对,她的爸妈并不是不负责任、不孝顺、不要她和爷爷;就是那个时候她明白外人说什么都是假的,她的爷爷、爸妈才是她的精神支柱,她不要再经历那样的绝望。
安琪曾经过得太苦,同龄人没经历过年幼时一个人在连绵不绝看不到尽头的山头跌跌撞撞找丢失的农耕牛;没经历过挑着上百斤的柴火失足滚落水库却因为不愿放手好不容易挑下大山的柴火救了她一命,双手抓在挑杆上,水没过脖子,蚂蟥咬在腿上身上;半年收成好不容易收割却因为下雨重新流入晒谷场旁边的泥地里,她拼命从地里赶回来,等着她的是爷爷在雨中不放弃的扫着仅剩的稻谷,他们好不容易差不多收回,却又被隔水膜闷出了嫩芽。诸如类似的事太多太多。
但这些对于曾经的安琪来说都是能接受的事,种的米不够吃,她可以吃番薯芋头整年不见肉,在别人都笑话她吃年初一吃芋头的时候也能淡然的吃着,对别人碗里的肉,她不羡慕不嫉妒不难过不感伤,因为那都是别人的不是她的,她只有番薯芋头,她自己种的,个头小不粉糯口感不好水水的怎么都煮不烂的芋头。
所以在老师一次次脏话攻击打击下,安琪仍然能尽力体会老师口中的欢快与欢喜的不同之处,努力表达老师想要的感觉。虽然她心里觉得欢快与欢喜并没有区别,欢快是大于欢喜的。在老师要求下,她一次次的做着表情,她想着心喜的事情。
安琪也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次欢喜的表情,老师给的设定是她考试过关了,超出她本身能力预期,于是她欢喜。
安琪心里始终没被老师的嘶喊中动摇,坚持认为欢喜里面是有惊喜成分的。在老师再一次喊着她就是个榆木脑袋,他不要教了,他让经纪人林琳来的时候。安琪还在努力,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对,这老师除了骂还是骂,没任何讲解,比当初同样骂她榆木脑袋的数学老师只讲解个大概还要让她觉得糊涂。
在陈志敏、林琳、路海云的注视下,她们眼中都有着安琪一眼就感觉得到的失望,还有老师夸张表情、手势在一边说着话。安琪在他们的注视下,缓缓的露出一个跟刚才看似没什么不同的表情,眉眼弯弯,嘴角勾起,最后露出了她整齐洁白的牙齿。她的表情分明是开心着的,分明是有着超出想象外的惊讶。
安琪每次想着的开心事都是,爸妈店里今天卖出了一张大床不说还有客人要订做全套家具,爷爷身体今天比昨天要好受一点不说还可以吃上两大碗饭了,她居然真的要出专辑了等等。她光是想着就觉得开心惊喜。
“很棒。真的很棒。”
马露拍着手推开练习室后面的门走进来。
“安琪,这才是你的老师。”
陈志敏示意让这才收敛住情绪的“老师”出去。
“坚持自我,这一点很值得赞赏,明知道是老师,还能在连番攻击下保持淡定,真心不赖呢。”
马露拍拍安琪的肩膀,笑眯眯说。
“……”
安琪顺势翻了个白眼。她是真的被吓到了,好吗!
“其实那个也是你的老师,你在他身上学到了什么?”
马露点头送走客串的陈志敏三人,和安琪并排坐着。
“第一,我完全没有怀疑他的老师身份,除了先入为主外,还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的表现其实就是一个不大会教学的老师。第二他还是很有本事的,一开始讲课是真的讲到了点,教我怎么看镜头、走位,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让我确信他就是个老师。”有点暴躁又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师。
安琪也很快冷静下来,她知道那老师是假的第一反应就是逗我玩吗。但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无论是考验还是观察她,她觉得尽管来吧。她已经练就了即使当众放屁也能平静道歉的能力,因为这是她过去的生活教给她的,出糗了不恐怖,恐怖的是自以为是没人看到结果被笑话的不仅仅是她出糗的事,更多的是笑话她掩耳盗铃。
“你对演戏,演一个角色的理解是怎样的?”
马露她本身就是一个具有让人放松的人,再加上她温和的微笑,缓慢的语调,舒服简单的穿着,很容易就让心生好感。
“戏如人生,我现在也不大懂这成语的意思,对于我来说,人生就是活着,好好的活着,没有那么复杂。所以戏我觉得也是人活着的一部分,一部戏剧,也是人生的一个片段,里面的人也在活着,跟我们所有人一样活着。只不过有的主角追求爱情,有的追求权利,有的什么都不追求只是就那样活着。演一个角色,像那个角色那样活着吗?哭就哭得足够打动观众的心,笑就笑得足够让观众喜欢吗,让观众身同感受吗?”
安琪是真的不明白,她好像懂又好像一点都不懂的事目前除了爱情、婚姻外,还有就是演戏唱歌的事了。她以为她是会唱歌的,但莫洛告诉她唱歌其实是她人生很小的一部分,她不懂,明明唱歌发专辑对她来说就是一件很大很大的事。
“是的,你的理解是没有错的。”
马露从来就是一个好老师,所以她除了教安琪礼仪、形体、讲话外,现在她还教安琪演戏的事。她从来不会先否定安琪对她掏心的话,她会肯定安琪。
“安琪你是对的,演戏其实没有那么复杂,真的没那么深奥。哭就是哭,笑就是笑,简单得很。”
“可书上不都说演出一眼万年,各种情绪都只透过一个表情透露出来的吗?”
安琪想起同学间传阅的一本杂志中是这样形容周迅的,说她在《如果爱》电影里一眼万年,文章上的配图她看着也确实是,虽然她并没有看过电影,但就是觉得周迅的眼睛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