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建立十几年以来,有一片市镇在阿巴斯奇亚附近拔地而起。其中有个靠近西边的小镇,叫莫吉亚。
而莫吉亚小镇旁边有个庄园。
庄园别墅的门口,有个穿丝绸长衫的男子从一辆半开棚的马车上踉跄着走了下来。只见他面色潮红,衣服的下摆上还沾染了一小片淡黄色的酒渍。只见得男子朝着门口走了两步,随后又有些懊悔的拍了拍脑袋,转身回到马车上,他的手穿过马车一段的帘子,中提出一个蒙着一层布的竹篮。
随着男人身体反复的晃动,篮子里滚出两个红彤彤的樱桃出来。一个长的又大又饱满,上面好像还挂着一丝露水,而另一个虽然颜色还算好看,但明显比第一个小一些,而且也要干瘪一些。
男人弯下腰,将滚落在地上的两个樱桃捡起,樱桃捧在男人手里,像是两颗晶莹的红宝石。
两个男孩蹦蹦跳跳的从别墅里跑了出来,他们看到男子手中红彤彤的樱桃,几乎是下意识流出了口水。稍小一些的男孩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蓝紫色的眼睛里映出两团晶莹的红色。而大一些的男孩则绕过了面前的,发现了男子藏在身后的篮子,他神色自如,唯有眼睛上的眉毛微微煽动了几下。
男人环视一圈,将准备放回到篮子里的樱桃凑到两个孩子面前,露出几分和煦的微笑。
“阿斯坦玎、兰顿,你们两个是不是想吃樱桃啊?”
“想吃,爸爸,我想吃樱桃!”
“是的,父亲大人,我和弟弟都想吃。”
“想吃樱桃,那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男子把玩着手中的两颗诱人的果实,“你们看,这里有两个樱桃,一个大的,一个小的,你们两个谁吃大的,谁吃小的?”看了看大些的男孩,“阿斯坦玎,你是哥哥,你先回答吧。”
“父亲,您都说了,我是哥哥,那我是一定要把大樱桃让给弟弟的,我吃个小的就行了。“阿斯坦玎狠狠的咽下口水,抬起头毅然回答到,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死死的盯着男子身后盖上纱布的篮子,他几乎能够嗅到篮子里熟透的樱桃香。
男子没说话,走到小儿子的身边,他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问道:“兰顿啊,哥哥说他把大樱桃让给你,你想吃吗?”
兰顿低下头,他的脸涨的有些红。一边是一起长大的哥哥,而一边是红彤彤的大樱桃,这对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孩子而言,实在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就说你真实的想法。”男人的话里似乎带着些鼓励口吻。
兰顿扬起小脸,将整颗樱桃装进了眼睛里,慢慢的点了点头。
“我……我喜欢大樱桃。”
兰顿的话音落地,阿斯坦玎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他用力的抿着嘴角,掩饰着自己得胜之后的微笑。
而男子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神秘起来。
“哦,是这样呀。“男人一边慢条斯理的说着,一边将两个樱桃分给了两兄弟。正如同之前所言,大的给了兰顿,而小的给了阿斯坦玎。
兰顿手里捧着这颗樱桃,将它当做一颗稀世珍宝,拿着它在鼻尖嗅了好一会。而阿斯坦玎则满不在乎的将自己拿到手的小樱桃擦拭两下,随手丢在了嘴里,简单的咀嚼了几下,便将满嘴的鲜甜吞咽了下去,有整整一篮子的樱桃在等着他,这又算得了什么。
男人从身后摸索着找到了篮子,一手掀开了身后的篮子上的布,正是满满一篮子的樱桃。兰顿看着满篮的樱桃,惊讶的张开了嘴,手中的大樱桃掉在了草地上,一连滚出去好几圈。而阿斯坦玎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面带微笑的看着篮子里的樱桃。
男子从篮子里捧了一捧樱桃,转身递给了阿斯坦玎,“既然你要让樱桃给弟弟,那就给你这些樱桃,剩下的都给弟弟吧。”
阿斯坦町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他机械的接过父亲手中的樱桃,艰难的将它们拿在手里。他背过脸去,像极了一个失败者。
就在男人和两个孩子分樱桃的时候,一个身材消瘦,身穿黑色长袍的老者悄然从别墅中走出来,站在男子的身后轻轻咳嗽了几声。
看到这个老人,两个男孩子顿时脸上变得煞白,连樱桃都不顾的吃,就规规矩矩的直立一边,直到老人招了招手才如如蒙大赦似的凑上前来。阿斯坦玎低头向老人行了个礼之后,便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别墅,而兰顿则紧随其后。老人看着兰顿跑起步来拎着樱桃踉跄的样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男人恭敬的站在老人身后,对老人一丝不苟行了一个鞠躬礼。
“父亲大人日安。“
老人转过身来,看着一身酒气的儿子,叹了口气,“就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把自己的爵位放心的交给你。”随后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翻,“奥兰多,你先跟我过来吧。”
随即,老人便带着男人一起走进了别墅,这套建在乡间的别墅几乎完全是木制的,屋子共分为三层,第一层是会客厅和厨房,二层则是分为主卧,次卧,书房和杂物间,其中的杂物间被收拾起来做了佣人房,地下还有一层,主要是一个用来装酒的地窖,别墅的顶部是由几块木板拼接成的三角型木板。
别墅内部虽然用窗户,但此时是背阴,这样屋内便显得昏暗起来,父子两人面面相觑,可谁都不愿意先开口,就这样,两人尴尬的站在屋内。
最终,还是奥兰多先开了口,“我这趟去镇里,打听到了更多关于金矿的消息,确实有人在赛旺港口的河滩上捡到了金块,之前的消息,并非是空穴来风。”
老人抬起头看着奥兰多,一字一顿的说道:“不管金矿的事情是真是假,那都与你无关,明白吗?”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已经出发在路上了,凭什么我不能去捞一笔回来?自打父亲您退役之后,家里的光景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再这么下去,我们非破产不可!”
“骑士的任务,在于为国家看守领土,闲时在家习武,战时为国出力,这才是正道!只要你还是我的第一继承人,我就绝对不允许你离开莫吉亚。“面对奥兰多的质疑,老人的态度并未有丝毫的动摇。
“那我就放弃你说的什么继承权,留你自己在这片地上过日子吧!“奥兰多在凳子上一跃而起,便要作势离开房间。
虽然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族,阿斯坦玎和兰顿的生活过的却并不很幸福。
他们的母亲是个虔诚的萨丁教徒,每天除了把自己关在密室里面念经,就是在庄园里指挥仆人打扫卫生,这两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感受过一点母爱,母亲一生下来就和他们分房间睡觉了,只有每天吃早饭的时候和教士们做祭祀的时候能见上自己母亲一面。
至于他们的父亲,似乎自从他们记事情开始,奥兰多就要隔好几天才回家一次,而且每一次都是呆不多时就要再离开。
因此,他们的日常生活都由他们的祖父,斯坦特爵士代为照料。
斯坦特爵士是个贫苦的农夫出身,年轻的时候在阿巴斯奇亚王的号召下,抛下年轻的妻子和刚满周岁的小儿子毅然而然的从了军,跟随先王先后参加了两次远征,先后参加大小战役数十次,从军近二十年,在军营中步步高升,在红狮远征前更是以下级军官的身份参加了赫赫有名的“禁喧军士团”,最终先皇的入殓仪式上被加封为骑士团一级骑士,担任骑士队长的职务,领爵士爵位。
有这样一位在兵营中蹉跎了快半辈子的祖父也不知是福是祸。自兰顿出生之后,斯坦特爵士彻底就辞去了骑士团的职务,回到自己的封地上安享晚年,两位孙子的教育,也落在了这位老爵士的头上。
自从兰顿记事以来,这位祖父便一直”也折磨“着自己。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锻炼身体,又要学习,又要习武,一天到晚都没闲着的功夫。从饮食上,祖父也严格限制自己,自己最爱吃的蜂蜜和苹果都被限制食用,只有干硬的面包和咸鱼或者腌肉汤,卷心菜叶子是管饱的。
在同龄的孩子在睡懒觉的时候,兰顿和哥哥跑步,在他们玩耍的时候,他们背书学习,骑马练剑。只要他们做的有一点让祖父不满意,那么他们迎来的,就会是毫不留情的惩罚,因而他们对斯坦特爵士充满了畏惧。
同样是在这样的教育中,兄弟两人出现了明显的差距,阿斯坦玎对于祖父的教育是逐渐适应的,争取着方方面面都叫祖父满意,而兰顿则不然,兰顿对祖父的教育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做事总是会慢上半拍,平时不是读书的时候看着窗外,就是训练的时候蹲在地上数蚂蚁玩。
虽然有着这样不幸的童年,但是今天对于兰顿来说,也算是个好日子了。
先是父亲回了家,给自己和哥哥带来了好吃的樱桃,继而祖父有放了他和哥哥的假,这样他们就可以摆脱繁重的训练任务,拥有一个孩子应该享受的午后。
至于到了晚上,兰顿一家人吃了丰盛的晚饭,餐桌上不仅仅有兰顿最喜欢的蜂蜜和苹果,甚至还有哥哥喜欢的黑胡椒香料,祖父和父亲还一起喝了点葡萄酒。如果父亲没有在和祖父在屋里聊天的时候摔的鼻青脸肿,那就更好了。
每次父亲回到家里,在和祖父见过面之后,总会在屋里摔上一跤。
也许对于迟钝的兰顿来说,想要理解这顿饭背后的意义,也许是很困难的,但是对于阿斯坦町来说,他已经在看似丰盛的晚宴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氛。
在平时吃晚饭的时候,母亲总是刻意坐得离父亲很远,可在今天,母亲却穿着相当得体的衣服——她的嫁妆,从阿巴斯奇亚带来的天鹅绒礼服,而且跟父亲小声交流着什么,而且还没有拒绝父亲想她献的殷勤。只有祖父还是老样子,在吃饭的时候依旧拿着那把从战场上拿回来的匕首,用这把匕首默默的切着自己盘子里的肉吃。
住在家附近的庄园里的几户农民也都来到了家里,但他们的脸上没有往常被邀请参加晚宴时期的兴奋和拘谨,反而是有些直接写在脸上的紧张和失落,总之,有一种难言的情绪笼罩着宴会上的所有人,而从他们每个人的口中都在说着一个阿斯坦町平时没有听过的一个词语,“赛旺”。
酒过三巡,兰顿没心没肺的咽下自己盘子里最后一块面包,举起自己身前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然后抓起一块桌边擦了擦嘴角,转身便要从椅子上跳下去。
也就是在这时,一双手按住了兰顿的肩膀,兰顿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母亲的贴身女仆。“再等等看吧,兰顿少爷,今天老爷有事情要讲。”
奥兰多放下手中的餐具,将它们整齐的摆放在盘子的一端。
“一直以来承蒙各位的照顾,以前如此,希望今后也是如此。请允许我为大家再提一杯酒,为了我父亲的健康,也为了我终将在那边取得的那一番成就。”
就在奥兰多说这趟话的功夫,一位身材高大粗壮的农夫从长桌末端的一角站了起来,他红胀着脸举起自己身前的酒,一饮而尽。“奥兰多,虽然你我现在身份有别,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些话不得不说。”
“南边的事情实在是太远了,仅仅凭一个传闻就离开家乡……你当真这么想吗?”
“我之前已经做过……”奥兰多方向自己手中的酒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话来宽慰自己的朋友,却不想被一声巨大的声响所生生打断。那是一根匕首钉在桌子上的声音。
餐桌上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他们试着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兰顿看到祖父已经吃完了自己面前的食物,他将手中的匕首插在了桌子上,眼眶显得有些红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