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乱,自东周平王迁都洛阳而始,前有郑庄公击天子,后有春秋五霸会盟天下。而周天下,必亡于西。
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邯郸大雪,一声清脆的啼哭声,在邯郸城内响起。
千里之外的鬼谷之中同样降着大雪,一座竹屋之中,两个白髯老翁围坐在火炉旁,木柴在火焰中噼啪作响,在另一旁,放着一四五磨盘大小的棋盘,其中一白髯老翁道:“算来,此时此刻,那邯郸城中的天命之子应当已出世了,师兄,这一局,大概你又要输我了。”
那老翁闻听此言,不气不恼,嘻嘻一笑,说到:“我输了?百年间,你折了多少弟子在这乱世之中,教他们争斗,以一己之意念,举国而动。百年间,尸可布野,血可聚河。师弟啊,你我历百年乱世,何必造万般孽障呢?莫非你还是拗不过那股劲来?一定要向师父证明你是对的?”
另一白髯老翁冷一拂袖,愠怒道:“莫非我错了?自西周建立,人王变天子,神之位更加虚无缥缈,可你我知道那本就虚无,你还助长世人羡神之姿,求取长生之名,忘人之伦,你和师父才是在做孽吧……”
那老翁还是不恼,却是话锋一转,道:“上一次的大雪,是赵括那小子吧,上上次的大雪,是白起吧……”
另一老翁先是一愣,叹息道:“是,都是,师兄你个老不死的倒是记性还这么好,白起和赵奢师兄弟两个,是我近年来最得意的两个弟子……”
那老翁哈哈一笑,道:“一个你教了兵法谋略,一个教了为政为权,可你似乎教反了这两个人了啊!”他瞥了他一眼,也叹息道,“可怜了赵括小儿,初入世,第一个对手便是你那杀神弟子,连着赵国四十万人马啊,全被你得意弟子坑杀了,赵奢走得早,特意拜托我这做师伯的照顾他家小儿,可我才动身,便见天机棋局异动,赵括那小子的命棋四分五裂啊!”
另一老翁哭笑不得,道:“师兄,你到底要说什么?”
那老翁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赤色长袍,道:“先谈谈天下大局?此番我们从昆仑重返云梦,不就是为所布秦国之局收尾的吗?你这次的一个弟子在天命之子身边,而且还有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掺杂在里面……“
“怎么,师兄,你此番和我一同归来不会是来搅局的吧?下山之前师父可说过,此次全权由我掌局!”老翁一拂黑袍,怒道。
赤袍老翁哈哈一笑:“你在楚地的云梦,还妄想掌天下的局?”但转眼间,赤袍老翁猛一拂袖,竹屋外风雪骤停,“这次是你掌局,但四十年内,天下必然一统,到时,人皇天子集于一身,这些,你可知道?”
黑袍老翁黑下脸来,怒道:“怎么?师父让你来监督我?”
赤袍老翁又是一笑:“不不不,师父自孔师兄走后,便再不掌天机棋局之事”他走到那巨大棋盘之前,拾起一枚黑子,重重地落在了白子的气眼里,这极不合乎平常棋理的一步,却令黑袍老者大吃一惊。黑袍老翁问道:“师兄,你这是认输了?”
赤袍老翁哈哈大笑,眯眼道:“师弟,这一局我们下了四百多年了,盘上形势一直是你占尽上风,可你也仅仅是占上风而已,你的胜势在哪里?”
黑袍老翁不服道:“难道下到最后你还能翻盘不成?”
赤袍老翁一把拉起黑袍老翁,道:“师弟啊师弟,你忘了孔大师兄和你孟师侄是怎么输的了?他们和你的棋局一开始不也是占尽上风,最后被你翻盘?”“我……”
“我什么我,你想说,我和大师兄怎么可能一样?东周这盘棋,我们下了四百多年了,天下乱局如何了?不还是一般乱?黎民疾苦,万物哀鸣,孔师兄舍身入世,损百年道行,拨化凡俗众人,让吕太公和周公的大地仅获生机,可他走后呢?留七十二门徒继续行事,诸侯无一从其道,诸国无一行其政。天下再乱。而你在孔师兄之后,教公孙鞅,吴起,伍子胥,西门豹之流于诸国举事,别人不知,你当我也不知?随后,你又传庞涓,孙膑兵法,授苏秦,张仪纵横捭阖之术,乱天下且均天下之势,田单,乐毅,白起,赵奢,这些都是你的门徒,可这里面除了赵奢是我半个徒弟得了善终,哪个最后得了善终?确实,仅二百年天命之子众多,有能力一统天下的更不在少数,可最后有多少情况是因为你的任性,逆天之势使之延后多少?你的自信,又是何其像尽了当初的孔师兄啊。况且,这一局,你必定会输,我刚才这一子,不合平常对弈之棋理,但在这天机局中,这一子恰恰是破局关键,这一子,叫子楚!“赤袍老翁沉声道。
风雪夜,邯郸。嬴异人满怀欣喜的与吕不韦在堂中对饮,面色微红的他放下酒爵,笑道:“谢谢吕先生多日来的帮助,终于让我这个质子有了回秦国争世子之位的资本,日后,希望我们的大业可以一同建立!”吕不韦微笑道:“那是自然。吕某虽不才,仅仅只是一介商贾,但登君封地之愿,实则强于平常人啊。何况公子天人之姿,日后一登王位,以秦王之威,一合天下又何尝不可?”
“先生言重了,异人不才,若日后继承王位,能守住祖宗基业便好,定不忘先生之恩,必封君授地!”异人摆了摆手,道。
吕不韦脸色猛然一冷,愠道:“异人公子,你知道为什么我吕不韦富甲一方,却心甘情愿来辅佐你吗?”
异人愣了片刻,摇了摇头,追问道:“吕先生,您……”
吕不韦拂袖起身,道:“异人公子,长平一战赵国损兵折将四十万,而武安君白起也在战事不久之后殒命。赵国本欲除你而后快,是我上下提点,游说赵国权臣,特殊时期,应与秦好。也是在下往秦国使尽银钱为公子造势,如今小公子出生,而您归国之期将至,想不到,异人公子您颓废怯懦的毛病还是未根除!”吕不韦眉头皱起,看向不知所措的异人,接着说道:“公子,我从商之前,有过一老师,至我加冠之前,一直教授我,商道,兵法,政事,还有最重要的,知天机!”
“天机!?”异人惊道,“不可能,何人能知天机?”
“你说不知天机?我问你,你可知白起为何自杀,畏惧君王?非也,他知天机,才饮鸠自杀,白绫而亡!你可知为何庞涓树下而亡,未曾反抗?你可知为何孙膑激流涌退?你可知为何苏秦被刺身边无侍卫?张仪赴死?”吕不韦哈哈笑道。
“因为,”异人颤声道,“因为他们早就知道天机,所以赴死?”
吕不韦低身附到异人耳边,说了四个字。
异人愣了愣,道:“那,那,我,我明白了,先生放心,我定能与先生携手,问鼎中原!”
吕不韦高声笑道:“公子放心,不韦定当尽心竭力。小公子还未曾有名,不韦从秦国归来途中,偶遇师伯,师伯算知天命,知道小公子正月出生,为公子取名,政。”说着,吕不韦以指作笔,蘸酒,在桌上写下。
“政,政,嬴政!好,好名,异人在此谢过先生师伯。”异人喃喃两句,拱手道。却见吕不韦脸色微微一变,对异人说道:“公子,此次归国只是您和不韦私下动身,赵姬夫人和小公子还要在邯郸住下一段,目前对外,还是称小公子为赵政吧。”异人点了点头,拱手谢道:“还是先生想的周到。那,异人就回去准备归国了!”异人起身,向吕不韦告别,走向门外。“公子慢走。”吕不韦的声音从异人身后传来。
“咔”棋盘上一颗白棋渐渐开裂。
“嘶”黑袍老翁呲牙,对着邯郸方向骂道:“不韦啊不韦,糊涂啊,锋芒毕露,酒后现行!忘了你师兄都是怎么被天命陷害的了?逆天而为又不是你这么逆的啊!”
赤袍老翁喝下一口香茗,微笑道:“不韦怎么了?这是逆天命?师弟啊师弟,你逆天命的时候想没想过,动一处而生百变,逆天命而天可改?不韦这一局,早就不是你算的那样了,你徒弟比你聪明,虽然如此,也确实莽撞了。”
黑袍老翁苦笑道:“不韦,最终还是不能善终的啊。”赤袍老翁突然面如冰霜,白髯颤动,怒道:“你啊你啊,仗着不死不灭,祸害徒弟还祸害不够了吗?”“我祸害不韦?我向来一次收两个徒弟,但这次我只收了不韦一人,我从来没想过害他们啊!”黑袍老翁颤声道。
“师弟,你没教好不韦啊!”
此话一处,黑袍老翁顿时一惊,拿起一旁的卦盘,拨弄几下,愣了一下,卦盘脱手,他瘫坐地上,喃喃自语:“糟了……”
赤袍老翁看着他,摇了摇头,在棋盘上虚空画了一个字符,棋盘上突然异动起来,棋盘面上的棋子上方显现了一个个名字。赤袍老翁在子楚这个名字上按了一下,棋盘上空,竟现出一个人的身影,面容似乎是喝了酒的……那个人是嬴子楚,就是……
嬴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