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会儿,金城仍旧面带愠色,唬的众人都不敢言语,金张氏便命众人退下,上去轻揉着夫君的太阳穴,问道:“老爷有何事不顺心?”
金城半天不说话,忽然冷笑了一声:“老夫倒真是小看了这个王爷。”
金张氏指尖稍稍一停,复又揉了起来:“噢?他耍了什么花招?难不成……是对梳儿?”她脸色一变,手中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金城拉过妻子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轻轻拍了拍道:“放心,不关梳儿的事。”
金张氏听之心中安定,转而笑道:“那究竟是为何事?难道他还敢在朝堂上与你作对不成?不过是赞替皇上处理朝堂政事,这有何惧?”
金城稍有缓和的脸色复又变得暗沉下来:“今日朝上他下了一道旨意,说是要为武成帝立庙,还叫群臣讨论尊号与庙乐,并下令在武成帝巡幸过的所有郡国之中都要为他建庙。”
金张氏心想,这是王爷要标榜自己的孝道,不过是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而已,何以使他如此生气。
金城见夫人默不作声,轻笑道:“不明其中玄机了吧?因此说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金张氏显得有些难为情,低眉道:“还请夫君赐教。”
这声‘夫君’听得金城十分受用,他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妻子的发髻,说道:“这件事表面看来不过是王爷要表达对武成帝的孝心而已,其实不然。论其身份来,王爷乃是易太子之子,武成帝之嫡孙。但因易太子早年被废,他自己又流落民间,后来只能辅佐现任皇上登基称帝亦是受先皇所诏,因此无人在意到他这正统嫡孙的身份。”
“如今为武成帝立庙,他便是要标榜自己才是武成帝的嫡系大宗。加之先皇在时未为武成帝立庙,因此他不仅可以借此显示自己的孝道又可与庶子出身的先皇区别开来、向天下人昭示他正统嫡孙的地位,还能以此提高自己在臣民心中的威信,简直就是一举三得。”
再是傻子的人都清楚,这是要抢位的节奏。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而最令老夫想不到的是,先皇对他也算是有再造之恩,他如今竟不惜踩先皇上位,其心之狠可见一斑。再加上长孙家之事,可知他以往对老夫表现的毕恭毕敬不过只是在隐忍蓄势罢了!”
金城说到激动处忽然咳嗽起来,金张氏连忙为他顺气,岂料金城越咳越厉害,金张氏又忙去拿来痰盂。金城对着痰盂咳了好半天,几乎要把心都咳出来了,才总算是慢慢地停了下来。
金张氏见痰里的血丝比前日越发多了,心中抽痛几欲落泪,但知金城不喜见人哭哭啼啼,因此才勉强忍了下来。
金城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道:“你大可放心,不过是把嗓子咳破了而已,不妨事的。老夫在战场上都没丢了性命,岂会被这小小咳疾所累。”又道:“你亲自拿出去倒了,莫让人看见,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金张氏答应着:“好,妾身这就去倒,老爷去床上休息一会儿吧。”说完端着痰盂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却见金城还在原处坐着,仍旧眉头深锁,于是劝道:“老爷,您还在忧虑王爷之事?照妾身说,他也不过是有些小聪明,就拿他意图用笼络许家的办法来制衡咱们来看,便知他其实幼稚的很,老爷何须挂心。”
金城微微摇了摇头:“到底是长孙琼懦弱,若换个人,他这一招可就很高明了。”
金张氏听完冷笑道:“您说长孙琼不如慕容止,妾身倒觉得慕容止若能如他兄长那般,肯定也会是个有福寿的人哪。您说不是吗?”
金城幽暗的眼神中透露出凌人的笑意。
“岂止慕容止,先皇何尝不会是个有福寿的人?可惜他偏偏要与老夫作对。”金城眼中的笑意愈加险峻而恣意。忽而他又皱起眉来:“梳儿为何还未怀上小王爷?你不是都检查过了说没事吗?”
金张氏一听,眉头微蹙。
金张氏道:“妾身确实已着人将可疑之处全部查过,并未发现什么不洁净的东西。后来妾身又叫他们把梳儿衣食住行所用之物通通都检查了一遍,也未发现异常。”
金城道:“那碗金玉良缘呢?可有再行查过?”
金张氏颔首:“妾身也一直对那碗金玉良缘放心不下,已反复叫他们查验过三次,但结果并无异常。”
金城捋了捋胡须,说道:“补药送进去也即将盈月了吧。难不成……梳儿的身体当真有不宜之处?”
金张氏闻言心中像扎了一根刺,她的爱侄女何等完美无缺,怎容受如此猜疑。
她的脸色沉了下来,说道:“宫中诡谲多变,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见不得人的脏东西,派在宫里的人虽都是精挑细选的但到底输在阅历上。妾身准备安排魏嬷嬷进去看看,她的眼睛最毒没人能比得过。只可惜她年事已高不然当初派她跟去绝没有今日这些烦扰。昨日我已递了请安牌子进去,明日就叫她随两个媳妇到宫里看看。她若说无妨,我们也可暂且安心了。”
金城闻言奇道:“怎么你不去吗?”
金张氏停顿了一瞬,点了点头。
金城甚感不解:“这又是为何?你不是很想孩子吗?”
金张氏咬了咬牙道:“那宫里妾身还是能不去则不去的好。”
金城忽然恍然大悟,不由地心疼自己的妻,想她是何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之人,为了一个远方侄女却甘愿委屈求全,只是身为他的妻,岂容受他人的委屈,任那人是谁!
“这是什么话。你想去便去,想何时去便何时去。有为夫在,你有何可惧。”
金张氏暗自叹了口气道:“梳儿陷在里面,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说话间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这一瞬间生生的刺痛了金城的心,当初成亲时明明发过誓的要让她成为这世上最有福分的女人,绝不使她尝到半分苦楚。可如今她笑不成笑,而自己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