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沉闷了一个晚上的天终究还是下了场大雨,淅沥哗啦,淅沥哗啦,就像被抛弃的女子在撕心裂肺的痛哭着。
晏梳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勾勒着朵朵银色牡丹的长裙,银线小心地缝合上的比翼连枝,眉心一点隐隐约约的朱砂印。
她垂下了那双带着如同被雨水浸染过的忧伤的盈盈水眸,长长的睫毛不遗余力的投下一片阑珊的影,将眼角的那颗泪痣遮掩住。
南厢端着托盘掀开缀满珠帘的长帘,小声地唤她:“小姐,你要的剪刀拿来了。”
她有些虚弱地抬头看着南厢手中的剪刀,忽然敛去脸上的阴郁,巧笑一声,将额头上渗着血迹的纱布拆开,如瀑长发垂落下来,长长的乌发掩盖住了那道丑陋的疤痕。
“剪吧!”
“小姐……我剪不下去,还是你自己来吧!”南厢委屈的握着那把剪刀,眼角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儿,要掉不掉,嗓子变成了哭腔。
晏梳紧紧捏了下拳,随即松开,从南厢手中拿过剪刀,比在额前,将梳理到额间的发丝摁在眼皮处,毫不迟疑的“咔嚓咔嚓”几声就剪了下去。
一缕缕乌黑的发丝落到了地上,像是飘零在深秋的落叶般,轻飘飘的。
不一会儿,额前便留下一片厚厚的乌黑刘海,晏梳将剪刀放下,用桃木梳顺了顺,额前的刘海刚好能严严实实的遮盖住那道伤口。
南厢吸着鼻子,哭腔哽咽地说:“小姐,这头发可是我们北荆女子引以为傲的东西,你倒是说剪就剪了。”说完,转身迈着小小的步子拧了把湿毛巾递给晏梳:“大夫都说了明明可以用药膏治好,而且不会留疤,为何还要剪头发呢?”
她拉住南厢带着薄茧的手,轻轻在她脸颊上捏了两把,“没事,这样不是也很好吗?”
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何不愿意用药膏,只是想着这样的伤疤留着也好,至少自己以后看着这道伤疤,总是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万事忍为先。
南厢总觉得怪怪的,怎么看也不像有主子的模样,张了张嘴,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颐园的丫鬟欣喜着小跑进来,“侧王妃,花园里的初春寒梅都开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百花之中,晏梳唯爱寒梅,记得小时她为了能看到初春绽放的第一簇寒梅,在寒风呼啸下忍冻数时。最终还是爹爹将她从寒风中拽回屋子的,紧接着她便得了风寒,被禁足数月。
虽然天气不算太冷,可她裹了厚厚的毛绒长袍,也时刻觉得寒风从四面八方渗入她的体内,她缩了缩身子。
南厢感觉到她的异常,不安地问:“小姐,要不我们别去了,这大清早的湿气重。”
晏梳却全然充耳不闻的自顾自的往前走。
走了没多久,在凛凛冷风中,只见一大片梅花傲然怒放,欲有压断枝桠之势。
粉白色的梅花白里透黄,黄里透绿,花瓣润泽透明,像琥珀或玉石雕成的,很有点冰清玉洁的韵致。粉红色的梅花如情窦初开的少女的面颊,带着十二分的羞涩,如描似画,柔情似水。
有的娇小玲珑,憨态可掬,像初生婴孩般可亲;有的青春洋溢,热情奔放,似亭亭玉立少女般可爱;有的超凡脱俗,端庄大方,如持重贵妇般可敬。
它们或仰、或倾、或倚、或思、或语、或舞、或倚戏秋风,或笑傲冰雪、或昂首远眺……奇姿异态纷呈,美不胜收。
一身如烈火燃烧的红衣在粉白茫茫一片中翩翩起舞,坠落的身姿很是妙曼,衣袂飘飞,三千青丝飞舞,宛如一只美丽的蝶。
“小姐,那人怎么那么像桂圆的王妃啊?”
晏梳伸着脖子朝南厢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起舞不定的身影被横竖交叉的树枝挡着,只能看到大概的身影,却看不清半分容貌。
走近几步,她撩开树枝,舞者也正巧旋转着身子望过来,两人一时间四目相对。
依旧摆着舞蹈姿势的木霓君面容一惊,脚下的力道一跨,整个身子就摔在了草地上,吓得身后的丫鬟惊慌失色,丢开手里的几株梅花枝就跑上去扶她。
晏梳也神色紧张的跑了上去,数日不见,上官君面色红润好转了许多,俨然不再是那个连呼吸都虚弱的模样。
她看到晏梳时,整张脸都变了,带着一闪而过的惊慌。
晏梳看上官君极度紧张地死死拽住她的袖子,怕影响到她的病,手一把勾住她的手,说道:“王妃姐姐,我扶你去亭子里休息吧!”
上官君扭头瞟了她一眼,有些不自在的将手从她手中抽了出来,“不用了。”
“王妃姐姐,你的病……”
“侧王妃,我们王妃的病用不着你关心,你还是顾好自己的事情吧!”扶着上官君的丫鬟不屑地白了眼晏梳,冷冷打断。
晏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丫鬟扶着上官君就走开了。
一只青玉簪至上官君的袍子里钻了出来,掉在碧绿的草丛里,青玉簪的颜色与草丛颜色相似,顿时像是被藏匿了起来。
南厢将其捡起,仔细地端详着,对晏梳说:“王妃的簪子掉了。”
晏梳接过簪子,瞧了眼,便起步追了去。
越过梅园,发现上官君立在一面水波如镜面般平息的湖前,她轻步走了过去。
“王妃姐姐……”
晏梳的话还未脱口,上官君扭头间,脚下一滑“扑通”一声就掉进了湖水中。
丫鬟吓得瞪着双眼,大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见状,晏梳脱掉鞋子便要跳下去,南厢猛地拉住她,“小姐,你不会水怎么救人啊?”
她回头瞟了眼在水中挣扎的上官君,情急之下,她甩开南厢的手,“管不了那么多了,你快去叫人。”
晏梳的脚还未落水,便见一道黑影越过,跳进水中一手捞住了上官君的身子。
上官君被救上来时,浑身湿透,昏迷不醒,晏梳想上前去看看,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拽住,猛地一甩,整个人都被摔到了地上。
卫如画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他的脚踩在她的手腕上,是那只受过伤的手腕,“你为什么要害她?”
“我……我没有……”晏梳痛得眼眶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极力辩解着。
南厢跑过来,一把掰住卫如画的脚,岂料被他一脚踢开,缩在草地上,奋力又爬起来,试图再次缠住卫如画的脚,却被顾玉死死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