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之航找到黎眠的时候,黎眠已经不知道坐在那里多久了,中心街道最繁华的地方,她在一边的长椅上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向之航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在她身边坐下,“今天晚上是多愁善感的黎眠小姐吗?”
黎眠没回答,她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若有所思。
向之航也不催她,就耐心的在她身边坐着,安安静静的,不知道过了多久,黎眠才幽幽的说:“你知道吗,昨天在医院,我很羡慕那个男孩。”
“泽旭吗?”向之航回忆了一下,不确定的开口。
黎眠闷闷的应了一声,她低着头,“我羡慕他,是因为,哪怕他的父母给他带来了不快乐,至少他们没有放弃他。”她看着远处万家灯火,眼神有些迷茫,“事实上,在他看起来是束缚的东西,却是有些人想要也要不来的。”
在黎眠的记忆里,她的家里一直都很穷,十几平方米的房子,门矮的她并不高大的父亲每次都要弯着腰才能进来。屋里的物件也都很老,带着浓浓的灰尘的味道。
黎眠的亲生母亲一直都是一个很强势的人,她的脾气很大,左邻右舍经常能听到她扯着嗓子骂人的声音,而黎眠的父亲黎春生则是一个沉默寡言,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男人,总是能看到黎眠的母亲扯着嗓门对他大声叫骂。只有在面对着小黎眠的时候,她那坏脾气的母亲才会有所收敛。
在黎眠三岁的时候,家里实在是太穷了,不得已黎春生出外打工,留下黎眠和母亲两个人,白天的时候,黎眠的母亲除了去农田干活,还会给人帮工,黎眠很听话,母亲也放心把她放在家里,她就握着一根短短的铅笔在家里各个角落涂涂抹抹,也是从那个时候,她开始喜欢上画画。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日子很苦,但这是黎眠有记忆以来最幸福的两年,虽然母亲总是像陀螺一样忙来忙去,但是每天晚上,她总是一边嫌弃黎眠把自己弄的脏兮兮的,一边打热水给她擦脸。母亲没有时间去想她进城打工的丈夫,她要在睡觉之前多缝些小物件卖出去补贴家用,极少的时候,母亲偶尔会发呆,看黎眠拿那根破破烂烂的铅笔在墙上画画,然后嘟囔一句:“死鬼自己进城享福,留我累死累活养女儿。”
黎眠知道,那是母亲想念父亲了,这个要强,且没有接受过文化教育的女人,在艰苦的日子里,想念起了远方的丈夫。
黎眠五岁的时候,新年将至,而她已经整整两年没有见过她的父亲了。黎春生每个月都会寄钱来,但是最近,母亲已经很久没有收到父亲寄过来的钱了。
母亲每日时常会念叨,“死鬼难不成死在了城里,没的钱,拿什么养家糊口?”
有一天,她突然下了一个决定,把黎眠交给对面的邻居照顾两天,自己要进城找黎春生。
那天,母亲罕有的揉了揉她的头,温和的说,“眠,等妈把你爸找回来,家再穷,一家人守在一起也是好的。”
黎眠有些懵懂的点头,她从来不闹,母亲说什么都会听,那天,她吃着母亲给她的糖,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却不知道,那是她一辈子噩梦的开始。
母亲去了很多天,黎眠每天都趴在窗前等着她和黎春生回来,不知道多少天以后,黎眠终于等到了回来的母亲。
“妈妈,妈妈。”黎眠看到母亲时候很惊喜,她扔下手中的画笔,向着母亲跑过去,却在母亲看向她的那一刻,害怕的停下了脚步。
母亲的眼神像淬了毒一样,充满了怨恨,她看着黎眠,伸出手将她拽回家,甚至没有向这些天照顾黎眠的邻居道一声谢。
黎眠被母亲掐的很痛,母亲将门锁住,瞪大眼睛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黎眠害怕又茫然的看着她,听着母亲自言自语,“我拼了命的为了这个家累死累活,他居然背着我找小三,孩子都有了,好啊,真的好啊…黎春生,你够好!”
黎眠那个时候不懂母亲的话,她只知道,那个时候的母亲看起来可怕极了,她不知道,黎春生在进城两年的时间,与一同打工的杨燕珠胎暗结,背弃了老家的妻女。
她更不知道,那天的母亲,找了多少个地方才打听到母亲的消息,她那要强的,坏脾气的母亲,小心翼翼的找去,看到的却是黎春生与杨燕抱着一个小男孩,一家和睦的场景。
她疯了一样扑上前去,闹了,骂了,最后换来的也不过是杨燕的冷嘲热讽,还有黎春生的一句,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试图弥补她这些年的付出,试图安慰她下半辈子的孤苦。
那一刻,这个女人,彻底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