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的千金小姐,温怀钦的嫡亲妹妹即将下嫁给刚上任的状元郎,这消息传的快,有人祝福有人讽刺,但大多都瞧不上韩家的家世,认为韩家就是在攀附温丞相。
可任由外人如何说,这桩婚事已成定局。
宋元筠第一次见到韩俊生的母亲李氏是在若霜的婚礼当天。
韩家依旧清贫所以婚礼都是一切从简,可若霜脸上的笑意却比那挂的高高的红绸还喜庆。
本来陪新娘子走到夫家应该由温怀钦这个亲哥哥来的,可温若霜却觉得宋元筠比她亲哥还有安全感,索性让宋元筠陪她走一路。
等到了韩家,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状元郎的府邸还没安置下来,所以还是住的原来的旧房,连家门口的土地都是坑坑洼洼泥泞不堪的,房屋上的土胚有些都掉在地上了,看上去岌岌可危。
就在这样的屋子上还挂着红灯笼,漆黑破旧的木门上贴着一对喜字,周围的领居亲戚拥挤在门口,讲着粗话传过来,让宋元筠有些难以放心若霜以后的生活。
韩俊生似乎看出宋元筠的不适,牵着温若霜下马车对她道:“请郡主放心,过不了多久陛下安排的府邸就会下来了,到时候我一定不让若霜吃苦!”
宋元筠叹了口气,勉强笑道:“最好是这样。”
刚说着,就见一个穿着黛色丝绸缎子的老夫人从屋子里缓步出来,这老夫人很瘦小的模样,一双手干枯无肉的只有一层老皮贴在骨头上,但好在人挺精神的,一双眼睛放着光。
只是她的打扮和她的人有些不相符,就好像今天她才这样穿着,还并不会打扮。
“参加郡主殿下。”
宋元筠赶紧上前扶起她,对长辈恭敬道:“夫人不必客气。”
随后看向挨着盖头的若霜道:“我就送你到这儿了快进去吧,别误了吉时。”
温若霜动了动脚,上前来抱住她听声音好像还哭了一番,小声对她道:“嫂嫂谢谢!若非是你给我勇气,我也不会和俊生哥在一起,你在我心里谁都比不上。”
被人这么考赞,宋元筠的虚荣心还是得到了满足的。
“好了,以后就是别人的妻子,韩家的当家主母了,可不能哭哭啼啼了!”
温若霜点点头,迈着小碎步走回韩俊生身边,跟着韩俊生进了那个破屋子,而那李氏也招呼着众人进去喝喜酒,宋元筠也就不打扰了,转身回去。
一回去就撞见正厅里来喝喜酒的各位,尤其最前面的温怀钦和宋珩两人喝的那个开怀,却不见常氏的踪影。
不免担忧的叫来业七,问道:“娘呢?怎么没出来吃饭?”
业七道:“老夫人说她身体不舒服就先回房里休息了。”
“身体不舒服?请大夫了吗?”
业七摇摇头,愣头愣脑的道:“夫人说不必。”
宋元筠皱眉担忧,提着裙摆就要往常氏的屋子去,忽然想到什么又退回来看着业七嘱咐道:“让你家大人少喝一点,否则我可忙不过来!”
她都忙了这些天了,终于最后一天了可以休息了,她可不想晚上再跟一个醉鬼睡觉!
说完才去常氏的小院寻她,大概是正厅太热闹了,到了后院显得异常冷清,唯有几声初春的鸟鸣在枝头轻响。
一到常氏卧房门口,就看平时守在常氏身边的丫鬟小厮全部被关在门口,心下疑惑也不让人行礼参拜了,自己上前敲门。
“娘?您在吗?”
刚说完,门就松动了几下彻底打开,只见常氏的脸上竟还有水渍的样子先上去哭了一场。
宋元筠担忧道:“娘你怎么哭了?”
常氏提起笑摇头:“娘这是高兴!这是喜极而泣!”
说着把宋元筠拉着进了屋子,再把门重新关上,拉着她坐到椅子上,宋元筠才看见桌子上全是字画画像,也不知道常氏拿来干嘛。
却听常氏疲惫的叹了口气,默默打开一幅画卷,上面画的是个清秀的男子,模样长的和温怀钦还有六七分相像,可气质上画上的男子更温润如玉些。
宋元筠不解,看着常氏等着解答。
就见常氏忽然咧嘴一笑,好像回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儿道:“这是景中和若霜的爹,我怕睹物思人很早就封起来了,今天若霜出家,我总得告诉他一声吧?”
宋元筠拍拍常氏的背,装作开玩笑道:“没想到爹这么好看呢?那当初娘是不是就是因为爹这张脸才嫁给他的?”
这下常氏就来劲了,得意一笑,道:“你别瞧娘现在不行了,当初也是岐州一支花呢!多少来求亲的人家我看都不看!你爹啊,可狡猾着呢!”
像是想到了甜蜜的往事,笑得十分温馨道:“当初我也是个活泼的,上山打猎却不小心迷了路,你爹恰好做生意路过,一路把我送回府,后来总是接着做生意的幌子来看我,我这心又不是铁做的,一来二去就被他给拿下了!”
“只是当初他家给他已经许了一个人家了,他愣是带着我私奔也不回去成亲,后来才好不容易回去了。”
宋元筠笑道:“没想到爹娘的往事还挺轰轰烈烈的。”
常氏叹了口气:“是啊,只可惜他走的早,都没能看到儿女们都成家立业。”
宋元筠抿嘴,拉着常氏的手安慰道:“爹一定在天上看着您呢!您千万不能让他在天上还担忧您呀!”
常氏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笑道:“是啊!”
说着看向宋元筠正经道:“娘老了,以后这府里的大大小小的事儿就不管了,全都交给你!”
宋元筠大惊,忙摆手道:“不行的!我什么都不懂,万一搞错了可不就糟了?”
“哪有不好?你看你安排若霜的婚事,这事儿办的多漂亮?我老了,不想操劳了,就想过段清闲日子,你就放过老人家吧!”常氏说着说着还撒气叫来了。
这语气这腔调宋元筠还能不答应吗?
咬了咬牙,不敢反抗只好点点头,常氏这才开心的笑了,宋元筠这才觉得自己今天这是被套路了啊!
第二日若霜归宁,上下大小事务全部都由宋元筠一个人安排,累得够呛,晚间直接趴在温怀钦身上就睡着了。
虽然之前常氏就不怎么管事,但好在重要的事儿都有帮衬着她,现在没人帮了,连看个账本都觉得头大,还得一边拿算盘计算才理的清。
算完之后,陷入了沉思,看看账本又抬头去看官家,疑惑道:“这个月府里开销这么大?”
管家笑道:“郡主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开销还算正常,遇到逢年过节那才叫大呢!不过谁让咱们家大人赚得多呢!”
宋元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虽然这开销还不如她以前为了爱面子买的一匹小马驹贵,可她现在当家做主舍不得一分钱从她手里流出去啊!
咬着笔杆子又算了算,直到温怀钦回来才放下了笔,因为她看见他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甚至有些怒气难压制的感觉。
丢了笔上前默默他的脸,问道:“怎么啦?怎么一回来就板着脸啊?可还谁惹了温丞相啊?”
温怀钦心情有些烦躁,但还是轻轻把她的手抓在手里,轻道:“今日朝堂上,有人说殿下贪污赈灾银子,证据确凿,殿下被押入天牢了。”
宋元筠一怔,茫然道:“是宋煜?”
温怀钦点头。
“我没想到他动作会这么快。”
宋元筠沉吟良久,道:“那你打算怎么如何做?”
温怀钦咬牙鼓了鼓腮帮子,沉声道:“他自己送死本相成全他。”
随后看向宋元筠摸摸头:“你什么都不用管。”
宋元筠点头,她只要把后宅安置好也算是省了他的心。
……
天牢。
阴暗潮湿的天牢里弥漫着常年不散的血腥味,一进去就听到来自四周的哀嚎声,宋煜一进去就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走过喊冤的犯人,来到最里层最干净的牢房外。
隔着紧密的牢笼,宋煜捂着鼻子嫌恶的看向里面的人。
宋珩穿着犯人的衣服,手脚还被绑上了铁链子,坐在用干草堆的床上,头靠在墙壁上,任由蟑螂老鼠满地爬,落在他人眼里可不像一个皇子的模样。
宋煜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仿佛自己已经是最后的胜利者了。
笑道:“我的好弟弟在这儿住的可还好?”
宋珩闭着眼睛笑了起来,好像很淡定的样子道:“哎呀,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我的居然是你。”
宋煜冷笑:“笑吧!反正你现在除了笑什么也做不了,我的好弟弟,你从小就赢不了我,现在也别妄想再翻盘了!”
宋珩摇摇头,睁开眼,清澈的眼睛看着他,眼底一点该有的痛苦神色一点都没有,这人宋煜有些失望,却听他问道:“二哥啊!我始终想不明白,你是怎么怂恿大哥行刺的?”
“那个蠢才?我只是让人透露给他,说父皇已经准备把太子之位传给我了,他就慌不择路了!你说傻不傻?哈哈哈哈,这么说来,还是你比较有趣啊!”
宋珩忽然坐起身,看着牢外之人,轻道:“骨肉亲情,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吗?”
宋煜好像很恶心这个问题,撇嘴道:“我的好弟弟,你到现在都还看不清自己为什么输吗?就是你这副圣人心肠!你在皇家讲骨肉亲情?你没毛病吧?自古皇家只讲输赢成败!”
说着抓上牢门,看着宋珩嘲讽道:“你输了,你就只有死路一条,明白吗?”
宋珩苦笑:“小时候你不是这样的。”
他母亲是个宫女,所以一出生就注定了悲惨的命运,谁也不待见他,岳武帝的儿子很多,所以他并不特殊可也照样让人厌恶。
可是宋煜小时候从来不嫌弃他,还与他一起玩,就算他被人欺负,推到御花园里的池塘里宋煜也愿意跳下来救他,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越走越了。
只听宋煜冷漠道:“因为小时候你还不会挡我的路。”
这句话在天牢里回荡了许久,久到宋煜离开后他才听到,忽然咧开嘴大笑了起来,笑得好像放下了心头的石头,终于能对他坦然了。
从此,他不能再叫二哥了,只有宋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