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太子陷入有生以来最为焦虑的时期,自小被诩神童的他头一次感到有心无力,原来当皇帝不像外表看去那样光鲜照人,从早朝开始一直到晚间宵禁时分,他处于无时不刻地劳作当中,奏折如漫天雪花飞来,叫他疲于应付。
其中最是惹人恼怒的,便是有些臣子写的奏折极为烦人,他们按流程似地先恭维一番,长篇大论一通,占据大篇幅的皆为谄媚之词,唯有最后一两段才讲正事,皇太子隋气急之下,本想将那几人拉来打板子,但太监劝他,之前皇帝处理政务时并未如此,如果自己大发雷霆反倒显得不纳臣谏,于是就此作罢。
太子监国期间,干了几件大事,其中之一便是勒令自查,此项政令下来削减许多冗余职务,被削官的躲在家里咒骂太子,其中有几位倒霉的,不小心被人告发,被特务机构抓来治罪,刑好太子秉性温纯,斥责几句便放过,到也落得贤明雅号。
其二,便是废除死刑、减轻刑罚,此项政令或多或少引起些微词,但太子施政果断,不容置疑,雷厉风行地让刑部推行下去,牢狱之中本被判死刑的得知还能活着,哭天抢地叩谢圣恩,牢外被害的家属们,则是暗地里唾骂太子不仁。
其三,派遣使者入主南方,说来微妙,人类首都坐落北方,以皇京挟制天下,但南方由于天高路远,除了布政使、指挥使两家独大,几乎不受钳制,皇室的命令有时传到南方犹如打水漂,起先还有声响,之后便沉了下去,太子不想这个局面愈演愈烈,于是加封布政使和指挥使的夫人为诰命,又赐予爵位给其子女,命他们火速回京领赏,说是由朝廷加封官爵,实际上乃是扣押人质,之后派遣元亲王过去主持政局,加固皇权。
太子沉溺在自己的权术之中难以自拔时,狩猎大典如期而至,他红着眼在礼官们的拱卫下,到皇室公园代替父皇主持开局仪式,百姓们将中央公园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原本宽敞的公园内满是人头涌动,人声嘈杂。
经过皇室禁卫们的威吓后,原本人声鼎沸的场面,便慢慢趋于平静,骄阳正浓时,皇太子隋于骁勇大帝的雕像面前,以金锤敲击四下圣钟,四下分别代表四位皇帝,先皇之皇·秦、人王·汉、骁勇大帝·明、皇帝·清。
敲钟仪式结束后,他于万千人面前大声诵读嘉勉章书,偌大的广场只有他的声音嘹亮,无一人胆敢发声打断。
“朕,皇帝·清,以天子传言,先辈自与兽族对立以来,出东方、战四地,与天地斗,尝尽甘苦,折民百万,以人肉筑成围墙,以鲜血淋遍大地,换得今日国泰民安,百姓安生,吾辈当自强,时时谨记自每日晨始,不畏强敌,誓死奋战,保卫家园,守护寸土!”
有些经历过人兽大战的老兵们穿上曾经的军装,佩戴朝廷发放的勋章,听皇太子隋的宣言不禁潸然泪下,记忆袭来,那时吃糠咽菜,没有军费,全靠一股为人类奋战的热情战斗,他们或许是想到了战友,想到家人,想到同伴,而他们没有活下来。
“我监国·太子隋,代父皇宣,狩猎大典正式启动!”
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如排山倒海般袭来,震耳发聩,人类的喊声响彻公园,穿入天际,整个皇京好似沸腾了,即使连城外的婧澄和张清明都听到了。
婧澄哭红着脸,眼眶里全是泪花,张清明一时想不起好词安慰她,无奈地将目光别开,心中不禁想到,若我的同族自今日起要面临一场浩劫,那些我视为亲人的同胞们,即将迎来屠刀,我该以怎样的表情去面对,他不知道,但她一定知道,可她只是在哭。
张清明递给她纸巾也不接,军伍出身的他哪里懂得安慰女孩子,尴尬苦笑:“你要是有什么苦衷可以告诉我。”
她啜泣着低喝道:“你懂什么?你根本不懂!”
他无言,她继续说:“阿隋他明明答应我,答应我...要废除这个制度的,骗子...骗子!”
“说好的事情就一定要办到啊!为什么要骗人呢,明明之前有那么多同胞告诉我不要相信人类,可我...可我还是选择相信他,但他一点也不体谅我,他根本是在骗我!混蛋...”
她以为他没体谅她,但其实,她也从没饶过他。
那是在十天前,由于狩猎大典将近,皇太子隋一直忙碌到凌晨才回寝殿,路上,太监跑过来说,宰相之子赵邀求见,虽然困乏缠身但小友相见,他还是很高兴的,于是来到偏殿接见他。
来到偏殿内,却原来不止是赵邀,他身边还领着婧澄,顿时大喜过望,兴奋地一路小跑过去,一把抱住身披风衣的她,清秀的脸上写满思念与爱恋,太子深情款款地捧起她的小脸儿,声音都开始缠绵起来:“好久没见你,想煞我了,小澄子快来坐。”
被他抱着的感觉是如此奇妙,她还愿多体会一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不肯撒开,太子体内柔肠百转,此时恨不得把全天下都塞给怀中的女子,可她是带着事情来的:“阿隋,你答应过我要取消狩猎大典的,如今还有十天就要开始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闻言,皇太子隋的脸色顿时有点难堪,侧过头瞄了眼赵邀,后者赶忙收回饶有兴致的表情,拱手告辞,待他离去后才缓缓解释:“小澄子,现在我每天忙的焦头烂额,时时刻刻不停,实在分身乏术,你的事暂时还不好提出来,不过你放心,我明天一抽空就会去与列位大臣们坦诚,不管如何,我都会帮你试一试的。”
但婧澄要的不是试一试:“不!一定要取消,狩猎大典的存在是邪恶的,它带来的只有死亡,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皇太子隋沉沉点头:“我懂,我都懂,但凡事不能从急,得有过程...”
她打断了他:“没有过程可言,阿隋,答应我,无论如何,也不要让你的同胞们去残害我的同胞,好吗?”她似乎想了很久,终于脱口而出:“只要你取消,我愿意做你的皇后,永生永世与你在一起,好吗?”
皇太子隋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恼,被如此逼迫却又无可奈何,他叹着气沉沉点头:“我会把这事儿提前拉上议程,但你要答应我,在此之前不要在四处走动,禁宫里到处都是卧虎藏龙,你千万不要擅自前来,如果被人发现你的身份,你可如何是好!”
婧澄从胸口掏出一块玉佩,上面浮动着实质化灵气,仔细看去仿若一团薄膜,这层薄膜紧紧地包裹着她,使她体内的兽族精魄不至于被外人轻易发现,她解释道:“这是泰兰仙人赠予我的,他说只要不被有心人故意找茬,我身上的兽族气息便不会被人探到。”
“但是架不住禁宫里有心人多,你还是赶紧走吧。”尽管巴不得和婧澄厮混至天明,但皇太子隋太怜惜她了,以后的日子还长,不急于一时半会,免得夜长梦多。
命令贴身太监从殿外将赵邀唤来,他百般嘱托:“赵邀,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婧澄安全,如果有事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不用担心,我自然省得。”
再次将婧澄拥入怀中,他胸口有些刺痛,从袖口中掏出一株铁质兰花,递与佳人手中,微笑道:“你不是很喜欢兰花吗,这是我亲手为你镌刻的,铁的,不会枯萎...”
婧澄紧紧攥着那多铁质兰花,哀婉道:“但是铁兰花,也不芳香。”
赵邀规劝道:“别腻歪了,还是赶紧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