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五分钟十点。
公安局某处办公室内。
衣着得体的中年人与老警察相对而坐。
桌上摆着的一杯半红茶,其中那半杯红茶已经冷却,而另外一杯正攥在中年人的手中,他没有要喝的意思,只是在不断地摇晃来摇晃去。
水雾氤氲。
“我也不记得从哪天开始,凌空突然就不愿意跟我亲近,但是我知道他不是坏孩子。”
中年人跟老警察闲谈道。
“啪嚓。”
有人风风火火地推门就进。
“经过我们的现场调查取证,可以确定那个孩子确实是见义勇为,而且不构成防卫过当,至于另外那孩子也只是路过,二人相互误解对方身份才导致冲突。”
年轻的小警察说完才顾得上喘口气。
“送他们回学校吧。”
老警察思考半分钟便下达了命令。
“我这就去办。”
虽然好奇领导接见的是谁,但是小警察不敢怠慢,转身就走,生怕惹恼领导而不小心挨批评,他这次进来又忘了敲门。
“记得关好门。”
老警察不忘嘱托道。
“得令。”
年轻警察带上门风风火火地离开。
“我就说凌空不是坏孩子吧?他就是性格有些冷清而已,再者说,他可是我云梦泽的儿子,你不相信他还不相信我吗?你也是知道的,我比谁都守法。”
名为云梦泽的中年人自夸道。
“这么多年还没改名字呢?”
“没什么改的必要,我小时候我奶奶跟我说过,算命先生说我命太硬,对身边的人不太好,得起个硬气点的名字镇住命格,所以就给我起名叫云梦泽。”
“先不说这个了。”
“继续说我儿子的事情?”
“正是你的儿子我才不放心,我记得你高中那会,把老师打成了脑震荡,那案子还是我经办的,少在这里跟我贫嘴,别每天自己脸上贴金。”
想起往事的老警察不禁泛起笑意。
“聊天归聊天,可别揭短啊……说起这件事情,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云梦泽终于下定决心要问个明白。
“想问我那时候为什么会帮你吧?”
老警察一眼就洞悉了他的想法。
“嗯。”
云梦泽也没有感到多么意外。
“我可没有徇私枉法,只是尽可能地保证,你受到的对待公平公正,这是我作为警察的责任和义务,不过那时确实有人要我偏袒你,但是我并没有。”
“谁?”
窗外汽车发动机轰鸣的声音掩盖了谈话的声音。
凌空此时正坐在警车里,等待办案人员送他回学校,重获清白和自由并没有使他开心多少。
老爸果然不关心自己。
虽然明知老爸不会出现,但这并不妨碍凌空想他,他多想有人能拍拍他肩膀,夸他是个正直的好孩子,只不过他猜不到的是,父亲正在不远处目送他离开。
父爱从来不会缺席。
被办案人员送回学校,已经是十点半的事情,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凌空从警车上走了下来,探头观望的主要是新生,门卫大爷倒是习以为常。
一起走下来的还有杨流云。
凌空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此时此刻他们还处于相互敌视的状态,凌空对这个冒失冲动的莽夫没什么好感,而杨流云也在心底瞧不起这个人渣败类。
“可以自己进去吧?”
办案人员已经在调转车头。
“那当然了。”
杨流云热情得有些过分,一路上跟办案人员聊得火热,从鸡毛蒜皮聊到人生理想,就差歃血为盟,结拜为亲兄弟,而凌空始终没有跟他们搭话。
不得不说他们的性格恰好相反。
“那我就先回去了,希望再见不是在警局,你们俩都安分点,少惹事多学习,给父母争光。”
“好。”
杨流云笑着目送警车远去。
“呵。”
原本还站在一起的二人分道扬镳,杨流云满脸嫌弃地朝着门卫室走去,而凌空径直地来到大门前。
“大爷你好,我是青耀的学生,可以帮忙……”
杨流云说着解下自己的书包。
“新来的吧?”
不等杨流云解释完自己的转校生身份,门卫老大爷就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扔掉烟头续上根新烟。
“大爷你怎么看出来的?”
杨流云疑惑地望着门卫老大爷,而老大爷甚至没正眼瞧他,只是抬抬手指着他的身后。
“嘭咚。”
刺耳的碰撞声随着他的转头响起。
而制造噪音的正是凌空,只见他正踩着栅栏推拉门,轻蔑似的朝他笑笑,然后越过栅栏门翻进校园。
“这才是我们青耀的学生。”
门卫大爷靠着椅背翘起了二郎腿。
“要是学生迟到的话,我就要被扣工资,不给你开门,就说明没人迟到了吗?你懂我意思吧?”
“懂。”
杨流云木木地点点头。
“跟资料说的不一样啊。”
青耀的官网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我校有着卓越的师资力量,科学严谨的课程体系,事无巨细地追求高效而规范的管理……”
“到底哪里规范高效啊?”
心里默默地吐槽过以后,杨流云跟老大爷道了谢,也学着凌空的模样,轻易地翻进校园。
凌空此时已经在主席台落座。
“到底谁啊这败类?”
杨流云忍不住嘀咕道,然后他听见了高跟鞋踢踏地面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于是他下意识望去。
朝他走来的是位戴着细框金丝眼镜女人。
戴眼镜的女人涂着透明泛银粉色的指甲油,她合上手中抱着的《бетонныеработы》,轻轻整整额前碎发,杨流云望着她不免有些走神。
只不过女人手里的旧书本更令他感兴趣。
俄文翻译翻译过来是混凝土工程,他有些想笑,为了彰显自己的格调也不至于如此吧?满肚子坏水的杨流云瞬间就有了主意。
“请问下不同的水泥可以混用吗?”
“工程中经常使用的水泥,有普通水泥,矿渣水泥、火山灰水泥等,不同品种的水泥的化学物理特性不同,可以根据工程特点混用,但不建议混用。”
女人推着眼镜框一本正经地科普道。
“呃。”
本来想开个恶趣味的玩笑,却没想到弄得自己下不来台,杨流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请问你就是校长说的流云吧?”
幸好女人没有继续这令他难堪的话题。
“呃,是我,请问您是?”
“我是校长的助理,她现在不太方便,所以安排我来接待你,跟我来吧,我来带你办入学手续。”
“可以。”
杨流云紧跟着自称校长助理的女人走进主楼。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主楼中,暗中观察的凌空终于收回视线,寥落的掌声中,副校长演讲完毕。
终于轮到凌空发言。
“尊敬的学校领导,亲爱的老师同学们,大家好,很荣幸跟大家在这美丽的季节里相聚青耀。”
与其说是发言不如说是背诵。
凌空已经快要不记得,这相同的内容他已经重复了几次,一切要从他第二次代表发言时说起,那时候他忘记了发言稿,忐忑地硬背第一次的发言稿。
结果令他感到非常意外。
不仅是台下的观众,就连台上的老师也没有察觉出问题,所以自那时起他就再也没认真准备过发言稿,反正没人在乎他发言的内容。
想着想着凌空的发言已经收尾。
“再次衷心祝愿青耀更加辉煌!”
远超之前的激烈掌声响起。
倒不是因为凌空多么受欢迎,正相反他的人缘不比更年期的教务主任好多少,只因为这是开学典礼最后的环节,底下的学生是为不必再暴晒而欢呼。
凌空自顾自坐下整理好衣服。
“姐姐,他是谁啊?”
落地窗前的杨流云指指刚坐下的凌空。
“青耀最大的恶棍也是最大的骄傲。”
校长助理的话令杨流云直挑眉。
“到教室找老师报道吧。”
杨流云自然听得出来这是逐客令,只好跟这个校长助理告辞,朝自己转入的班级走去。
“青耀怪人真多。”
走在楼梯间的杨流云不禁感叹道。
视角转向凌空,他已经回到教室,坐在最后排靠窗自己的位置,选在这里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窗台可以摆放一些花花草草。
凌空最大的爱好就是种花。
“同学们,不要忙着收拾东西,卫生等会再打扫,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家宣布。”
正在擦拭花盆的凌空闻声转过头去。
“本学期我们班要转来位新同学。”
年轻的班主任说完后,不再补充哪怕半句,只是任由这条消息在人群中传播发酵。
“新同学哎?”
底下已经是议论纷纷。
“也不知道长得怎么样。”
婴儿肥未消的小女生花痴道。
“你们还记得上次转来的转校生吗?”
已经有不少人在中偷偷观察凌空的脸色。
记得上次转来的奶油小生,还没有来得及自我介绍,就已经被他当场揍进医院,没人拦也没人敢拦,而且再也没敢在青耀露过面。
凌空的恶棍名头也就此传开。
“无聊。”
凌空耷拉着眉眼只当没有注意到。
只有凌空知道其中的原因,他也没想跟其他人解释,而且他也没有指望过被人理解。
转过身继续拨弄花盆。
望着雏菊柔嫩的花瓣花蕾,心底淤积的烦躁顿时散去不少,可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新来的转校生他恰好认识。
“我的名字是杨流云,流动的云彩的意思,非常高兴跟大家认识,也请大家多多指教。”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啊。
凌空微微偏过头来,终于确定新来的转校生,就是跟自已下警车,一起进门的家伙。
“我从来都不记仇。”
不记仇的言下之意就是有仇当场就报,班里唯一的空座位恰好在自己的旁边,凌空望着身边的坏椅子,瞬间就有了主意,准备给杨流云个下马威。
“大家鼓掌欢迎新同学。”
背对讲台的凌空也装模作样地鼓鼓掌。
“杨同学你就先委屈下,先坐在后面的空位,等两天以后再给你重新安排座位。”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谢谢老师。”
杨流云已经在朝他走来。
凌空祈祷他没有认出自己,偏过脸装作在看风景,却在时刻准备着拿脚勾走椅子。
杨流云放下书包准备落座。
“就是现在。”
凌空尽可能轻而且快地勾走椅子,可杨流云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抬脚将他勾走的椅子勾回原地。
“天真。”
杨流云和凌空默契地在心底念道。
“咔嚓。”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坏椅子承受不住杨流云的重量而扭曲,然后他整个人朝后方倒去。
“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
自以为阴谋得逞的凌空勾起嘴角。
可他的如意算盘打空了,想象中杨流云摔倒的情景并没有发生,就连椅子腿砸在地上的声音都没有。
略感意外的凌空偷偷望去。
只见杨流云正漂浮在空中,而那个即将散架的椅子也飘在空中,缓缓地回到杨流云的身下。
微弱的气流声不绝于耳。
“意外吗?”
杨流云故意贴在凌空的耳边,挑衅似的小声对他说道,其实他还没进门就已经认出凌空。
谁让他与人群格格不入呢?
“切。”
凌空心想你给我等着吧,以后可有你好受的,话虽然这么说,但他没想过真要跟他过不去。
毕竟他们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之后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只是各自收拾各自的东西,班里的卫生也很快被打扫完毕。
接近不到十二点。
“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吧,各位同学们,先去吃饭吧,下午两点半上课,不要来太早哦。”
不多大会便只剩下凌空和杨流云。
凌空的肚子突然有点饿,便想着去买点东西来吃,可他找了半天也找不到钱包在哪。
“该不会是早上落下了吧。”
没人能神不知鬼不觉从他那里偷东西,很明显钱包必然是被他弄丢了,更糟糕的是手机也没带,凌空也抹不下脸跟别人借,只好怀着郁闷的心情趴在桌上休息。
不得不说饿着肚子睡觉也是种煎熬。
“嗡嗡嗡。”
震动声急促而尖细,回荡在凌空的四周,他以为是蚊子之类的虫子,便拿出本书想将它拍死。
可他手中的书迟迟没有落下。
“彩纸折成的蜜蜂?”
凌空擦亮眼睛再次观察,证实自己没有看错,这个盘旋飞舞的小东西,确实是只纸折成的蜜蜂。
大概是谁用能力创造的东西吧。
青耀本来就卧虎藏龙,再加上新生的到来,有些没见过的能力也正常,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别碰我的花。”
凌空挥动书本试图将它赶到窗外。
可这纸蜜蜂根本不惧威胁,一直在尽心尽力地采集蜂蜜,无论凌空如何驱赶,它就是纹丝不动。
不得不说这小家伙还真坚韧。
“我就不信搞不定你。”
凌空迫不得已只好下手去抓,可这纸蜜蜂也比想象中逼真,被激怒以后竟露出蜂刺发动攻击。
“别怪我不留情面。”
受到攻击的凌空也不再耐心。
“有点意思。”
买面包的杨流云恰好回来,他就站在教室的门口,幸灾乐祸地观望着凌空与蜜蜂的搏斗。
十来回合以后胜负已分。
凌空以被刺七次的代价获胜,而落败方蜜蜂已经四分五裂,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手掌心。
半透明浆液从它的腹部流出。
死掉的纸蜜蜂被展开成纸以后,便不再具有防水的作用,不多时就被那奇怪的浆液浸透。
凌空将它拿在鼻尖轻嗅。
“好奇怪的味道。”
就在凌空自言自语,杨流云大快朵颐的时候,教室突然间暗了下去,二人齐齐转头望向窗外。
只见无数愤怒的纸蜜蜂集结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