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三角梅还开的张扬,满枝炫丽的攀爬在墙壁上,大片的玫色中间还隐约能看见零星的白,两边的花墙向里一直延伸到浅黄色的四方形门头,在镂空的拱形铁门上方簇起热带风情的花冠,铁门边立着一盏烛台式的欧式路灯,路灯下落满花瓣的原木长椅,一切都像是幼时常翻的画册里精灵的梦幻花房。
辈子在铁门前驻足,脚下仿佛生了根,若是能在这么美的地方住下,夜来应该是枕着香气入梦的。
“花田小榭...”辈子喃喃,墙上的铁质圆牌,让人分不出是私宅还是商铺。
铁门并未上锁,小心推开门,落入眼帘的寸寸布景再次挠着辈子心尖的痒,外头是肆无忌惮的芳华,里头却是暗香涌动的内敛。
野菊淡雅,白蓝桌布,碎花遮阳伞,木编靠椅,一切都透着清新的静好。
“小丫头,买花吗?”
台阶上,站着一位美人,亚麻色的长发盘在脑后,轮廓分明的脸上,眉眼带笑,素面朝天却因着比常人更胜的白皮肤而自生光华,头戴的草帽缀了一圈蓝色小花,充满了田园般的闲散,深V的浅色衬衫搭着棉麻长裙,周身的气质仿佛是上个世纪寄住在乡间的贵族女人。
“你好,我可以进来吗?”
美人“当然,进来吧。”
屋内不是自己想象中装满各色花枝的样子,而是琳琅满目的花草枝桠,竟没有一枝完整的花,房间正中排放着一个很大的圆形柜台,里面放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精美花盘,透明状的不规则底盘让里面盛放的花朵像是在漂浮着。
“这些都是已经制好的干花。”
辈子盯着左右挂着很多小球的墙壁“生态球?”
美人老板笑指着左墙上的小球“这些只是很普通的用干花搭配草木做的透明球,绳子一串,可以悬挂在房子的任何地方,或者当个挂件都可以。”
“美人老板,那边的玻璃球也是你做的吗?”
美人老板失笑的眨动睫毛,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满意“那是滴胶球,模具不同,形状也就不一样,这种是可以放生花的,很多人来这儿的人都会选它送给喜欢的人,来寓意不变的美好。”
“这是月花吗?跟我记忆里的好像...”辈子指着最上方一朵有着五片花瓣的纯白色小花,花心连着瓣尾顺时针旋转,瓣尖倒钩,和记忆里的画面重合。
美人老板看着那朵花神色缅怀“这花其实很不常见的,也并不是什么好养的花,这朵还是我以前的朋友送的,姑且算作饯别礼吧,只是可惜,后来我再也没在别处见过这种花了。”
辈子点点头“所以美人老板,你就将它定格在了最美的时候,还放在轻易触碰不到但却显眼的位置,就是想可以让更多人看见它,说不定就有人在哪里见过是吗?”
美人老板点头“别叫我美人老板了,我叫胡适月,叫我月姐吧。”
辈子四下张望了会,花店很大,却好像只有月姐一个人“月姐,你这招人吗?”
月姐突然笑开“你是因为喜欢我才想留在这儿还是舍不得我这儿的花花草草啊?”
辈子张口就答“当然是月姐你。”
月姐出乎意料的爽快“好吧,但在我这打工,可不止是你眼前看到的闲散,很辛苦的。”
辈子示意自己明白,神色认真“我知道,生命中当然不全是幸运的美好,总有生活的苟且嘛。”
月姐被逗笑“倒没有那么可怕,来,我带你去看看。”
一道门扉之隔,阳光顿时倾洒进来,习惯了屋子内干爽的凉,倒忘记了外头的微风暖阳。
辈子一脚踏出屋门,记忆力的画面再次闪现,眼前这片美到不真实的花田,总是让她觉得很熟悉“月姐,我好像来过这儿...”
月姐明显愣了一下,拍了拍对方的头“说什么呢,我可从来都没有见过你,与其去想那些虚幻的感受,不如好好思考一下,你每天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打理完这里。”
辈子被她一提醒,真切的开始担心起自己将要面临的事实,这片花田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城市里怎么会有这么一大片私人的花田,不对,这已经不是花田了,分明旧是花场“月姐,那你管饭吗,起太早的话我可能来不及吃早饭,有人和我说过,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月姐‘噗呲’笑出声“还挺当真,我若是全指望你,用不了多久,我这就不是花田了,成杂草地了”抬手指着不远处一所巨大的圆顶花房“你只需要好好看着那边花房里的花就可以了,开始你就跟着我做,我会教你一些基本常识注意事项什么的,等你什么时候能独当一面了,我就可以放心的把花房交给你打理了。”
辈子点点头“好的,月姐,我会学的很快。在这之前,我能问问,这属于哪个区吗...”
江家。
江天曲起手指,抹去嘴角血痕“左右我也不会听你的,趁我今日心情不错,你要不要再来一巴掌消消气?”
江连城闻言抬手又是一巴掌,甩甩右手“我再给你几天时间想清楚,要么转学,要么订婚,你如今翅膀还没有硬到可以什么都不选的地步,那就乖乖听话,还能少吃点苦。”
江天牙根绷紧,咬的生疼,牵动嘴角的细小伤口,泛起阵阵钝痛,大脑神经却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不适,无论身体如何叫嚣,都不理会,反而更加大力扯动嘴角,露出开怀的表情“你还真挺可笑的,别说要我乖乖听话本就是个笑话,我即便选了,你就不怕我临时反悔,让你难堪吗?”
“呵…让我难堪”停顿“你这一身逆骨我也不是今日才知道,养你十几年,我会什么准备都没有吗?我告诉你,你身边的人,你交的每一个朋友,除非,你也不在乎。”
江天“你监视我?”
江父“我是你爸,有权利管着你。”
江天摇头冷笑“我以为,你只是性格强硬,不喜欢任何人违背你的意愿,没想到”
江连城也不在意,将对方的落寞归咎于无可奈何“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根本不是性格强硬”抬眼“你是心硬,硬到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情谊。”
江父暴怒之下,猛地抄起桌上的文件重重砸向江天“这是你该对父亲说的话吗!”
江天眼神冰冷“我不是你儿子,从你把商业敌手的手段用在我身上起你就不配做一个父亲”退后几步,背向江连城“我答应转学,如何”沉沉讥笑“赢了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门重重碰上,巨响震在走廊,也震在江连城心上,门内,江连城浑身颤抖,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神色晦暗不明“逆子!”
一大片葱葱郁郁的绿绒草地,延伸到最北边,枝叶繁茂的树冠间,隐藏着一道栅栏,栅栏之上满是不知名的野花,滕蔓缠绕,覆盖住了原色,只能从顶端露出的缝隙看出一点点暗红,光线暗沉,连带着栅栏里面的小木屋也映衬的幽深,翎羽推开木门,并没有想象中的吱呀声,看得出木屋的主人常常修缮,木头没有一点腐朽和老旧的味道,反而迎面一股清新的香风,令人心旷神怡。
屋内空无一人,翎羽径直走向对面的木墙,熟练的摸到一条暗缝,轻轻用力,便轻易打开两指的缝隙,翎羽心中却因此有些担忧,江天总是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来这里,门只会随手带上,也根本不在意这个时候有谁会闯进来,因为不管是谁,对此刻的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江天难过时,一个字都不会讲。
门后的花田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若是辈子在这,会惊讶的发现,这片花田和月姐那里的如此相像,就连花房的方位和布置也大同小异,令人怀疑是否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花房里,翎羽静静坐在江天身边,她常常像今天这样陪着江天。
“听说你考上德善大学了,恭喜你啊,晓薇姐和我说,那里的文学系很好,你一定会遇到很多志同道合的人,有同一个梦想,一起为之奋斗。”
“我要出国了,明天就走,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你。”
翎羽转头,正对上江天的目光“你以后再难过,可没有人回来陪你了,不过,我倒是欢迎你的视频邀请”低笑“虽然不太可能。”
江天眨眨眼,望着她,张开了手臂,翎羽突然就红了眼眶“我们认识十八年,也算是有两小无猜的情谊吧,平日里不见你有多温情,我如今都要走了,你竟然肯舍得给我一个拥抱了,你就是个白眼狼…”
翎羽抱怨着,却在江天收回手臂之前抱住了对方,把脑袋紧紧埋在对方怀里,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江天犹豫了几秒,仍然轻轻拥住了对方,伸手在翎羽及腰的长发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黄昏时分,辈子踏着月光往回走,森城竟然真的有如此陌生的区域,但其实想想,自己除了上天街那片很是路熟以外,也没怎么去过别的地方,去陌城以前,上天街要封街,太晚的话就不能顺利回家,去了陌城,就更没机会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所以一开始被‘抛弃’到陌生的地方,打心底里还是有些心甘情愿的,她也想要遇见一些全然陌生的景色。
在公寓楼的附近转了几个圈之后,辈子还是幸运的回到了公寓大楼。
“你好,请问是402的住户许小姐吗?”
辈子刚进楼就被一楼登记处的姐姐叫住。
“我是。”
“你的朋友给你留下了这个。”
辈子一脸迷茫的接过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盒子“朋友?她有说名字吗?”
“好像没有。”
“好,谢谢你。”
屋内。
辈子看着面前的食盒“御坊小殿...难道是蜜糖?”笑“那就应该可以吃吧。”
食盒里分上下两层,上面一层装满了虾肉和蟹腿,金灿灿让人垂涎欲滴,下面一层盛了足量的咖喱闷饭,还掺着被切成小朵的花椰菜。
辈子心满意足的吃着今天的第二顿饭,下午从花店出来,沿途所有餐厅都大门紧闭,想着走远些去找,也害怕再次迷路只好饿着肚子回到公寓楼。
连着一个月,只要到了饭点,食盒总会如约出现在一楼的柜台上,登记处的小姐姐好像也已经习惯了这种送餐模式,每次都会提前放在柜台固定的一角,辈子来了可以直接拿走。
所以在看到站在公寓楼下提着食盒的蜜糖时,辈子一点儿都不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