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大广场。
巨型喷泉雕塑矗立在广场的正中心,灰白色的花瓣舒展,是一朵模样奇异的花。
水花喷射,顺着花瓣沿枝干潺潺而下,流入地面间的缝隙里,再缓缓渗入草地。
雕塑四周围了一圈石凳,酷暑时节,人坐在上面,头顶火辣辣的阳光被石瓣遮挡的严实,身后水汽氤氲带来沁沁凉意,倒是一个很好的消暑宝地。
眉绵藐坐在石凳上,俯身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小腿。
本以为名绣坊这种,在整个森城的大学里都叫的上名字的社团,该是有醒目标志的,再不济,校园的指路标上,也应该榜上有名。
眉绵藐凭着上一次的模糊记忆,勉强找到了广场,可一路走来,愣是找不到一个提示方向的路标。
烈日当空,橡胶地面被晒的热气腾腾,石瓣底下的阴凉格外令人挪不开脚步,眉绵藐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高跟鞋,突然就开始觉得扎眼,明明之前买它的时候喜欢到不想脱下脚。
高跟鞋里,是一双穿惯了帆布鞋的脚,任何高跟对它来讲,都是一种挑战。
本来它以为自己可以的,事到临头,才不得不不甘心的承认,终究是以为错了,到头来只能自食苦果。
眉绵藐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决定起身再去找找看,之前天路电话里和她约了十二点,十二点以前他都在绣坊忙,她到了可以直接上二楼。
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她还没有找到去绣坊的路。
眉绵藐刚刚起身,没走两步路,头顶传来的一阵强烈眩晕感,让她几乎站不稳,本就酸痛的小腿趁着中枢神经的无暇顾及放肆起来,瞬间疲软无力,整个人向后栽去。
“眉绵藐!”
失去意识之前,眉绵藐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声音有点耳熟,是和她喜欢的人一样的音色,喊她,却也是和那个人一样的连名带姓。
沈一辜一把揽住眉绵藐的腰,属于少年炙热而有力的臂膀托起女孩纤细的身躯,看着对方闭眼昏了过去,顶着艳阳下一路找过来的疲累,来不及缓一缓,转身就向医务室的方向飞奔而去。
奔跑中的少年略显焦急,额上的汗水被急迅的脚步不停的甩在身后,又落在地面上,很快被高温蒸发。
医务室。
沈一辜抽了几张桌上的纸巾,擦着头上还在滴落的汗水。
室内冷气充足,滚烫的身体冷却的迅速。
抬头看见医生出来,沈一辜用因为长时间奔跑还有些气不匀的嗓音问道:“医生,她怎么样了?”
韩斐礼从诊疗室出来,看见办公室里舒服靠坐在长椅上的男生,顿时眼睛一瞪:“我不是让你在外面待着吗,天气那么热,突然进入到一个低温的环境,温差会瓦解你的免疫力,你也想进去和那个女生并排躺是不是!”
沈一辜委屈的耷拉着嘴角:“可是,韩叔,我热。”
韩斐礼叹了口气,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条长管扔给他:“维c泡腾片,回去泡个澡把它喝了,感冒了别来找我。”
沈一辜把玩着手里的长筒,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放心吧,韩叔,我们一家的福气都落我一人头上了,从小到大,我就没生过病,注定是要长命百岁的,你有时间还是多担心担心我那个表哥吧,就他那种生活方式,说不定哪天就英年早逝了。”
“行了,再怎么说,他也是你表哥,你们两个再互相看不顺眼,也别太让你舅舅难做。当初你被各路亲戚当成拖油瓶,四处嫌弃,只有你舅舅一家专程赶来把你带回了家,后来你祖母离世给你留下的那笔丰厚遗产,在你成年以后,也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你,现在即便你已经可以养活自己了,你表哥有的也没少过你,你那个舅舅,也是很仁至义尽了。”韩斐礼感慨道。
沈一辜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原本的笑脸消失的干净:“我知道的,韩叔,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儿了,谁的真心是肉长的,我比谁都看的深刻。”
韩斐礼看着沈一辜,又回忆起了当年坐在铁门前的那个失魂落魄的少年。
身后是空荡荡的大房子,里面的东西早已被那些所谓的亲戚搬空,如果不是有了后来他舅舅一家的温情与祖母的疼爱,韩斐礼不敢去想,如今这个孩子,对世间人心该有多失望。
房间内的两人在畅所欲言的同时,谁都没有想到,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另一个房间里,不知何时醒来的眉绵藐,双手扶着门把,静静听完了半个故事。
虽然因为良好的隔音,她并没有听得很真切,但在那些只言片语里,她大概能猜到一些故事的片段,也同样能感受到来自故事中的那个少年和自己的几分同病相怜。
在当下那一刻,她第一次对一个同龄异性产生了名为心疼的感情。
印象中爽朗的大男孩儿,她喜欢的那个猫眼少年,不应该拥有那样辛酸的过往。
笑起来会发光的人,一定有一颗沐浴在爱里的心脏。
如今的少年已经站在了阳光底下,她却依旧替曾经独自一人在悬崖下的他难过。
轻轻推开门,眉绵藐走了出去,交谈声也在门把手转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沈一辜惊讶于对方的恢复力:“你醒了?”
“嗯,我没事了。”眉绵藐注视着他,眼神温柔,“倒是你,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
沈一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被汗水浸透的白色短袖,冷风一吹,竟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走了你一个人行吗,你这都中暑了不会还要去绣坊吧?”
眉绵藐摇头:“我在这儿等你,反正跟天路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我等一下打电话给他,再约时间吧。”
“等我干什么?”沈一辜不明白对方什么意思,在他看来,对方没事了,也用不着找绣坊了,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眉绵藐笑笑:“天气这么热,校园这么大,我方向感又这么差,你不准备送送我吗?”
沈一辜下意识的看向韩斐礼,韩斐礼两手一摆:“别看我,我可没时间当护花使者。”
沈一辜眨巴着猫眼算了算时间,现在是十二点半,一来一回得半个小时,送她再半个小时,两点之前应该可以准时到礼堂。
琢磨好了时间,沈一辜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没问题,那你再躺会儿,我走了。”
眉绵藐点点头,目送沈一辜离开,然后回身看向韩斐礼:“韩医生,先跟你说声抱歉,刚才你们的谈话被我不小心听到了一些。我喜欢一辜,第一眼看见就喜欢,关于他的一切我都想知道,有关他父母的事,你可以跟我讲讲吗?”
韩斐礼盯着看了她几秒钟,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他相信这个女生口中的喜欢是出自真心,只是,看沈一辜那个傻小子,却感觉没那回事。
“我只能大概告诉你一点,具体的,你想知道,就看一辜愿不愿意告诉你了?”
眉绵藐嘴角弯弯,“谢谢韩医生,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会愿意告诉我的。”
女生的话说的自信,韩斐礼虽然觉得对方前路坎坷,但还是没泼人冷水:“祝你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