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
御厨小坊内,辈子和张子艺对坐在靠窗的包间,辈子一时答应的爽快,此刻面对面对视起来,才觉得想逃。
从脚下俯瞰出去,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在夜晚幽暗沉默着,只有月色撩撩,平添温柔。
辈子绞尽脑汁,终于率先打破安静:“今天的小坊好像格外灯火通明。”
“嗯,我包了一年的打烊场,至于灯火通明,大概是老板友情附赠?”
辈子干巴巴的问了一句,“什么叫打烊场?”
张子艺微笑解释道:“俗称加班。”
‘万恶的资本主义’这句话辈子没好意思说出口,因为她想了想,自己大概也是属于这个行列。
如此,场面一度又陷入沉默。
张子艺好半天又开口道,“等你大学毕业吧,我会去向长辈们说解除婚约的事。”
语气平静,神色淡然,话语间像是饭后闲谈一样自然,尽管这顿饭还没有开始动刀叉。
看见辈子一脸的惊疑不定与欲言又止,张子艺自然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在想,为何非要再等四年,在想,怎么突然提起解除婚约,在想,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可偏偏,他要故意曲解的问她一句,“你不想?”
辈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突然笑着反问道:“你喜欢我?”
“怎么这么问?”
“既然不喜欢,怎么被子艺哥说的,倒像是我迫不及待似的。”
张子艺笑道,“你躲我这么久,自然不是你迫不及待。”
辈子捧着桌上的热茶,嘴下愤愤的咬起白瓷杯沿,悻悻闭嘴。
这个时候,点的餐开始上了。
“大学是个有无限可能的地方,四年时间,会发生很多事,遇见很多人。”张子艺说到这里,伸手将刚上桌的蛋包饭用银色小刀划破,然后轻轻推到辈子面前,“吃吧,不是早就饿了。”
诱人的食物味道香气扑鼻,一日三餐,准点吃饭的辈子因为晚餐的落空而早就饥辘肠肠,咽了咽口水,自然接过对方递来的银叉,辈子叉起一块沾满金黄酱汁的蛋皮送入嘴里,像以往无数次对方妥帖的照顾一样,适时,周到。
张子艺不禁勾起嘴角,又接着道:“四年之后,你也许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解除婚约,才算有情人,有缘由。”
“那万一是你先有女朋友呢,我可听说有一个外事办的女生追你追的可紧。”
“可能性不大,我与人对赌了四年之约,没时间去谈女朋友,即便谈了,也不是长久之相。”张子艺说着靠向身后的椅背,姿态舒展,“再说,爱情于我,不是非要不可。”
辈子顿了顿,抬头,“你不婚啊?”
张子艺无奈的笑了,“想什么呢,我们这种出身,婚不婚的,随缘吧。”
反正靠的,大概率也不是爱情。
“什么意思?”
辈子不太能理解张子艺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什么叫我们这种出身,富二代吗?又说随缘,难道是指商业联姻,还是看多了豪门大家的故事,觉得对爱情不抱希望?
可在辈子的印象中,张子艺一直是个十分有想法的男生,别看与人交谈时礼貌温和,她却知道,他越是笑容和煦,越是不削一顾。
是,张家伯父安排的酒会,他从未拒绝过,张家伯母时而约在家的旧友之女,他也从未甩过脸色,甚至于要他的理想朝现实让步,在放弃出国,报考森大这件事上,他依旧未曾恼怒,或许有过不悦,但最起码如她这种眼力不佳的凡人从未看出过不妥,如同当初他与她突如其来订下的婚约,如无意外,就真的成了一辈子,事后对方对她丝毫未变甚至于更加照顾的态度,一度令她困惑不解,不明白对方是真的不在乎,还是说习惯了逆来顺受,可后来的一件事却让辈子突然就明白了。
四年之约的由来,包括石绍年在内,无人知道,她也不过是在一场酒会上偶然听到了父子二人的对话,张子艺的严词厉色,张父的痛骂与妥协,都让辈子心惊的同时恍然大悟。
张子艺这个人,不过是生在富贵家庭,拥有的太多,在乎的就少了,他可以笑着接受父母一切安排的原因,归根到底是为了护住心中少得可怜的在意,虽是身不由己的出生,却看的清楚,用自己的方式将放在心上的事物保护的严严实实,无比妥帖。
随缘,大约就是未曾放在心上。
“所以当初你在听到这门婚约的时候才表现的毫不抗拒,因为你根本不在意?”
张子艺沉默片刻,“我觉得你有点扯远了。还是说回沈一辜吧?”
“谁跟你说他了,关他什么事?”许辈子不满对方刻意的回避。
张子艺挑眉,“如果你们两厢情愿,我就要考虑提早解除婚约,免得平白被人绿一场,所以当然要说清楚。”
“咳咳咳”辈子被来不及完全咽下的饭粒呛的一阵猛咳,脸涨的通红,“谁,谁绿你了,你不要乱说,我跟他是清白的,干干净净一场朋友,你才是不要平白污蔑我们。”
“你心虚了?”
“我没有,你和甄蜜糖联手哄骗我参加维稳部竞选的事我都没有跟你们计较,过往皆是云烟,听过吗?”
张子艺一顿,“甄蜜糖招了?”
辈子瞪眼,“招什么招,你是搞间谍的吗,她没说,是我自己猜的。她认识的,也认识你的,主席队除了我就是邵年,还需要她具体到名字吗?”
辈子说完想了想,厚着脸皮又道,“还有,她没说,你不能食言的。”
辈子听到张子艺不置可否的语气,原本只是猜测的想法瞬间被验证成真,甄蜜糖那个坑货,为了走一场后门,竟和对方拿自己做交易,张子艺让她进主席队,她想办法让自己竞选维稳部,就是不知道对面这个人费尽周折,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但辈子明白,事未成定局之前,她就算打破砂锅问到底了,这个人也是有办法含糊其辞掉的。
“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
辈子一愣,“??”
张子艺忽而凝视着辈子道,“那辈子如果被刷下来了,你就不能再逼她进别的部了。”
辈子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对方话的意思:“蜜糖说的?”
“我说不是,你信吗?”
辈子心里顿时甜滋滋,仿佛刚才会所骂的不是她,“我就知道蜜糖这个小妖精磨人的很,心里喜欢的紧,嘴上还是死不饶人的。”
张子艺笑了,“许辈子,咱能换个形容词吗...”
“好的呀,那个小婊砸,焉坏焉坏的呢。”
辈子刻意皱巴着小脸埋怨的行为大大愉悦了对座的男生,看着对方一瞬间变得浓郁的笑意,女孩儿也忍不住嘴角的张扬,眉眼弯弯,像是一如既往的相处甚欢。
果然,星座日历上写了,今天依旧是福祸相依的一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