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竞选来的令人费解,别说新生席长前所未有,就说当时的副席长向光亮,背靠家里两位校董的家世,在校园里兴风作乱,拉帮结派,坐实了森大校霸的位置,参加竞选,相当于正面作对,拉人下马。
乃至临近截止日期,除过被刻意安排进去充人数的,更是寥寥无几。竞选当日,主席大楼被围的水泄不通,他和当时还是社员的程无良偷偷的去爬过窗台,张子艺当时过分冷静的神色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面对主席队的一众学姐学长不卑不亢,不仅敢说,洋洋洒洒一场专讲,震住了当时一众竞选人,而且敢斥,再赢得评委席一致赞赏的同时,言辞凿凿且有理有据的将当时的‘校霸’副席长向光亮有过之处罗列整齐,挂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森大奉自立而为,基于知礼明德。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
向光亮身居副席长之位,不以善学为师,反以恶念同行,以欺凌弱小为乐,避之三尺为荣,行事作风肆无忌惮。横行之处,积患于常。
行己有耻,君子不器。自身丧失羞耻之心,自然同化寡廉鲜耻的校风。
不知耻,何以为人,又如何行人事。”
“上有好者,不必有甚焉者矣。挪公费,作私用。以公权,谋私利。行公事,笼私心。圣人尚不敢以亲戚之私而废刑法,不敢以怨仇之忿而废庆赏。副席长向光亮无圣人之功,却有敢为之心。不重谋事,却兴规法,即行规法,是非过错全凭喜恶。规中规,偏生暗,此为不奉公。
不奉公,何来公,若无公,则国散。”
“然,人孰无过,改过不吝,重头来过。过而不能知,知而不能改,则为大罪。秦恶闻其过而亡,汉好谋能听而兴。
不知过,如何改,不知且不改,即为不知更无勇。”
“如此,不知耻,不奉公,不改过之人,主席队是要留着攒积分吗?”
天路扯扯无良的衣袖,“啥意思?”
“就是骂你不是个人。”
“无良,他竟然敢指名道姓的骂副席长不是人。”天路震惊的看着房间中央那个眸色冷然的男生,头一次对同龄人生了敬叹之心,如此激昂之语,说的如此温文尔雅。
程无良打量着鸦雀无声的讲堂目光闪烁,“我又不是聋子,看这情况,不成功便成仁啊,他若真当的了这主席长,就这一口君子一口圣人的作派,我们也别想着过什么散漫日子了,出家吧,跟修佛没什么区别。”
“向光亮来了!”天路使劲晃着程无良的胳膊,很是激动。
“看见了,别拽我,头疼。”
讲堂内。
向光亮阔步走来,细长的眼眸里满是狠戾,浑身上下散发着止不住的怒气,看样子是一路过来听说了也气着了。
“没想到这一届新生里还有这么硬气的,一个愣头小子,刚进校园就敢骂主席队的副席长,是不是嫌日子过的太松快了,谁这么的胆子,给我出来。”
“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学长不仅无志,还无智。”张子艺淡淡看着对方怒极而笑的面容,静静站着。
“小子,有种啊,知道什么叫刚极易折吗,以前也有个和你一样嘴巴硬气的人,现在还在重症室躺着呢,出来大概又到了进劳改所的时间了吧。”向光亮摸着下巴,作思索样。
“赔了不少钱吧,自己的过错却要父母承受,你也不是个孩子了,咂咂,不孝。”
向光亮不断攥紧的拳头发出作响的骨节错位声,双脚慢慢靠近张子艺,在距离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沉声道:“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吧,以后这张嘴还能不能再说话可就说不好了。”
张子艺目露不耐,身前,向光亮整个人处于爆发的边缘,随时可能炸裂开来,又化作暗叹一声,“父母生养不易,纵是有无教之过,但也有养育之恩,你若能重新做人,学德知礼,想来,在你这儿也算是孝顺了,这样也算是迷途知返,岂不是皆大欢喜,你认为呢?”
“说完了吗?你知道这些年又这么多恨极了我,我还能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吗,不光是因为我过硬的背景,还因为我拳头够有力!”话音刚落,向光亮已经利落的挥出了拳头,不似蛮夫,带着一股子与体型不符的巧劲,又快又狠,攻击的点也很是刁钻,不挑要害之处,多为能使人身体麻痹的穴位,令人极易中招。
张子艺并不见如何闪躲,只抬了右手拦住向光亮来势汹汹的右拳,“话说完才动手,你总算有一个看的过眼的地方。”
向光亮勇往直前的拳头一向无往不利,此刻却动不了丝毫,张子艺并未如何用力,修长的手指轻扣在向光亮青筋暴起的手腕,却听见一声闷哼,就看见向光亮右胳膊失力垂落。
“没想到还是个硬茬子,再来。”向光亮疾退两步,脚上带风扫向对方,左拳同时发力,直击张子艺的右脸,上下夹击想要封住退路。
脚下几个错步,动作不大,张子艺躬身的幅度刚刚避开凌厉的拳头,拳风擦着眉间的碎发落空,眨眼间已经到了向光亮身后,稳稳站定后也未还手,身前的向光亮没如愿打到皮肉,脚下打滑失去平衡,重重的跌在地上,额头磕在台阶上,顿时涌上猛烈的钝痛,再加上随之而来的眩晕,一时竟无法动弹。
张子艺这才蹙眉望向主席队的方向,从进门开始就端正坐在评委席的三位学长,事情演变成如今的闹剧,依旧袖手旁观,本该责无旁贷的一群人,却聊以塞责,口袋里装着馈赠的糖果,却对猖狂的劫匪视而不见,果真如邵年所讲,现在的主席队就想一幕正在褪色的星辰,浸在雾霾里久了,想不起发光发亮的模样。
张子艺走向主席台,“我可以看看你们的打分单吗?”
台下霎时炸开了锅,从一连串的视听冲击中缓过神来的众人,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倾吐。
“这个人是不是疯了,竟然向评委要打分单?”
“敢向向光亮开罪的人,还会在乎什么评委吗,我看他今天不是来竞选的,是来砸场子的。”
“可是真有胆啊,你看他开始表现的多出色,我还以为这次铁定是他了,哪想到到手的机会被自己一腔正气毁了。”
“话不能这么说,那向光亮做了多少恶事,简直就是罄竹难书,祸害了森大多少姑娘,这样的人,早就该有人来惩治他了。”
“你们说,打分单会不会真的给他看啊,这么有种,肯定来头不小。”
“唉!快看,真的给了,真的给他看了。”
“我没看错吧,这人到底什么背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主席队也太黑了,我还是回去吧。”
“急什么,先看看,这人这么跟主席队对着干,明显不是一伙的,看看再说。”
张子艺接过三份打分单只粗略扫了一眼就放下了,“我要是没理解错,这场竞选已经结束了,对吗?”
三人相互使着眼色,神色犹豫,迟迟没有回复。
“各位学长怎么了,是,还有人没有上台?”
台上中间的男生推诿道:“这位学弟还是回去等消息吧,虽然打分已经完成,但我们还是要回去商讨一下才能决定,毕竟是主席长的人选,也不能草率不是?”
“就是,再说你还打伤了我们主席队的副席长,这事怎么我们也得好好商榷一下。”
张子艺点点头,“有点道理,既然如此,那就在这儿谈吧,我等着。”
“学弟这是什么意思,是不相信我们吗?在哪里商量不是学弟你管得了的,别说你还不是我们主席队的人,就算是,主席队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是。”
中间的男生挑眉看他,“什么是?”
“你问我是不是不相信你们,我在回答你的问题啊,是。”
男生怒目而视道:“你!”
“既然学长不想按照规矩走,拿权压人,我也只好有样学样了。”
看着男生一瞬间惊疑的眼神,张子艺笑了,“我没有什么强势压人的权力,更没有什么可以作恶的背景,我有的,可以凭借的,也唯有校规而已”说着转身退了几步,在中央的竞选椅上端正坐下,继续道:“学长们可能不清楚,现在的校规曾经是主席队队规,虽不是原样照搬,但却相差无几,其中有一条加黑描粗的,最重要也最基础,叫做遵规,因此,按照规矩,我现在已经是席长了,我解释的够清楚吗,学长们?”
主席台的沉默间接承认了张子艺的话,校规挂在校门口很久了,背景板一样的东西,无人在乎,若是以前,怕着向光亮一伙,明里不敢出头,暗里更是无可奈何,状告无门,可以告的,也只被一句‘自立方为,不便插手’推拒回来。
眼前这人,从头到尾,都十分淡然,没有一丝惧色,且出手果断,像是丝毫不在意会因此惹上的祸事,现下又重提校规一事,实在让人不得不重新揣摩其中的深意,这场新生竞选本就诡异,此刻再看,就更重了其间可疑,如果真是校董的一手操作,那背后的含义不言而喻,怕是要有大变革了……
以为的漫长拉锯战转眼间有了结果。
“谁tm同意你是了,我这个副席长还没说话呢。”张子艺撇了一眼晃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的向光亮没有理会。
向光亮踉跄着还要上前,被一旁围观的人群架出了礼堂,一路挣扎,一路谩骂,“放开我,你们这群王八狗腿子,知道老子是谁吗,不要以为今日他拳头比我硬,就可以从此高枕无忧,我向光亮在主席队这么多年,你以为我是白混的吗,我告诉你,你即便当上了这个席长,主席队我有的是人,更有的是办法让你乖乖滚下来...”
张子艺看着即将关上的礼堂大门,“多谢你提醒,我正有换血的打算。”
厚重的大门缓缓关合,隔绝了所有杂音。
“麻烦三位学长下个通知,一个小时之后,所有人到这里集合,另外,包括今天的新生在内,队里所有人的资料拿给我一份,麻烦了。”
三位学长看着墙推众人倒的向光亮被抬了出去更加笃定心中猜想,赶忙应承下来,“好的,席长。”
窗外的程无良看着从头到尾都礼貌微笑的张子艺,不,已经是席长了,虽然过程有些荒诞,他却发现自己并不觉得意外,“走吧,天路,我们...嗯?人呢?”身旁却是空空如也。
此时的天路混在刚才夹着向光亮从礼堂出来一群人里,偷偷摸摸的掐着被围拥的某人胳膊,脸上是得逞的痛快。
回味当时的天路不自觉的笑出了声,程无良反手就是一巴掌,“傻笑什么呢?”
天路回过神,倒吸一口凉气,低着头结结巴巴道:“我...”
“他可能在想怎么兼得,天路啊,有些事是想不出,也没有答案的。”
天路一个激灵,“席长说的是,我懂了。社长,我先走了!”
程无良狐疑道:“你跟他说什么了?”
张子艺笑意扩散到脸颊的浅窝,“说,做事之前要想清楚,不要到了最后,自己挖的坑还要自己填回来,累不累。”
程无良心中一‘咯噔’,“什么意思?”
张子艺抬抬下巴,“我说天路。”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无良,听者有份。”
“……不用送。”
张子艺独自站在空荡荡的会议间,嘴角慢慢退下了笑意,想着刚才辈子与一辜拉扯的场景,眼瞳里生出几分茫然,她,到底怎么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