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睁开眼睛，缓缓适应了身体的僵硬，慢慢起床。
随着那位未曾谋面的先生颁布了十不条例，他这个在战斗中受过伤，只有一条腿的英雄终于卸下了负担，可以在52岁在家休养，不需要整天去做任务了。
刚开始连他在内的很多老家伙都私底下有所怨言。待遇不低反升不假，但空间在家了很不适应。刚开始几个人还聚在一起喝着闷酒，聊聊剩余的几年怎么过，但这几天他们的聚会越来越少，原因程云也知道，都习惯了这悠闲的生活了。就像他，已经适应了不用外出任务，每天没事搬着叫做马扎的新鲜东西去外面晒晒太阳。
他从来不知道大山的太阳那般微暖，竹香这么好闻，就连以前感觉有些凛冽的春风也暖和了很多。
战魂街上有了敬老堂，有了备孕活动室。
跟大多数人想的一样，哪个老不要脸的回去敬老堂让村里巫派的小姑娘去伺候？谁好意思承认自己已经老到需要人伺候了？自己过不了日子了？
还有那个什么备孕活动室？还有专门的巫派长老讲解备孕知识？如何胎教？胎教还能帮助婴儿孕育灵性？
刚开始普通的战斗序列和流派人员都没有人去，再过几天倒是各大掌门的家人都去了，再到后来其他人也都去看了看，再到后来，老不要脸的塞满了敬老堂，不在战斗序列的小媳妇也挤满了备孕活动室。就连那个战斗狂人阿莲妹子都整天去聚精会神的听课学习。
这个天啊，变得不成样子了。
最近画派掌门楚风经常来探望他，程云心里也有了些要不要去敬老堂和那些老家伙们聚在一起喝酒打屁的想法。但就是拉不下老脸来。毕竟，他程云还是要点脸的。
把假腿戴好，到了窗边推开窗户，散开室内浊气，竹子的清香飘洒进来。深深吸了口气。他准备做饭，那小先生也不知道是怎么捣鼓的，竟然连菜谱都有，而且比较符合他的口味。
这个小先生啊哪里都好，就是年纪太小，害得程云都不敢去见他，怕到时候心里一激动给个年轻人下跪，太掉辈了。他才不相信别人说他活了了好几万岁的传言。哪有活那么大岁数的。
等几个小菜上桌，他倒上了竹酒，刚吃了一会，楚风就走了进来。
“哎吆，这不是楚掌门么？最近这么清闲？怎么着？先生以来你们掌门都潇洒了不少啊。”程云也不谦让，接着吃他的小菜喝着小酒。
楚风坐到对面，自己倒了一杯，在程云复杂的眼神里吞下去，笑道：“怎么样小橙子，还能拿得起笔杆子么？”
程云白了一眼拿起竹筷已经开始吃起来的楚风，心想你看不出来老子就做了一个人的量，当下没好声好气说道：“老子现在只能拿得起筷子？笔杆子？怎么着？给你写春联啊？去年的我直接送你几幅，今年的，等老子心情好了吧。”
楚风端着酒杯笑道：“怎么着？是不是一个人住着相当不习惯？要不要搬去敬老堂？那里的老头老太太现在都迷上了一种叫做麻将的游戏，还有什么升级啊保皇啊，听说挺好玩。”
程云冷哼一声：“用得着你说？老子是少了条腿又不是没有了腿。自己会去看。”程云抓紧和楚风抢饭吃，这铁锅炖鲶鱼真的是好吃的不行。
楚风拿出竹纸擦擦嘴，起身往外走：“走了啊，小橙子你继续。”
“继续个屁。”程云跳起来大骂道：“楚风你小子是不是有病？每次来了就问老子要不要养老，来了就蹭吃蹭喝。吃完了就走，你要是喜欢老子回去和老太婆分了过来跟我睡。”
楚风哈哈大笑，蓦地转身：“其实啊，我是带着任务来的，不管每次来了，都见你眼看着就要迈进棺材板，想想还是算了，你啊，安度晚年吧。”
程云垂下眼睛，坐下继续扒拉碗里的锅底。楚风长叹了口气：“当年咱们这群人都是一起锻体，任务，杀怪叫人，要不是你一直迟迟没选好流派，导致......导致在任务中没有合适的功法，你的腿，也不至于丢了。”
“重提这个干吗？”程云倒是抬头笑了：“行了啊，别在这里忆苦思甜啊。我跟你说，刚才我就想着去敬老堂了。老了，老胳膊老腿了，每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睡觉休息。我感觉这小先生啊，真是个人才。竟然这么知晓老人的心理。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腿也瘸了，小一辈都能挑大梁了，我就感觉晒晒太阳吃好喝好等死就是最好的生活了。”
楚风拼命点头：“恩，其实我刚开始是拒绝的，给你安排任务，不就是让母猪上树么？母猪你知道吧？嗨，就是农派刚培育成功的家畜。它自然是不会上树的。就是为了比喻我不想来的心情啊。你说之前你就是半死不活的活着，整天垂头丧气，没个笑脸的，你说先生何必要让我来找你呢？我就是来自讨苦吃啊。”
程云腾地站了起来，许久，又缓缓坐了下去：“是啊，找我干嘛？一个老废物，就等死了。一身老胳膊老腿的，没用了。”
楚风继续点头：“好，有你这句话，我回去就好交差了。本来先生听说你自小语言天赋就很厉害，能模拟十万大山大部分的虫鸣鸟叫的，而且过目不忘的本事也是不可小觑的。准备成立个新部门让你当个小官，贡献一下余热。算啦。也赖我，当时舔着脸跟先生说你当初如何如何。这事不能怪先生举措有误啊，是我有眼无珠。”楚风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程云冷笑道：“别跟我玩欲擒故纵啊，没用。让我去干嘛？学鸟叫学虫鸣？去演戏啊，是了是了，听说先生还创造了好多歌曲啊舞蹈啊什么的，都有专门的部门了，怎么着？你就推荐我去给先生练口技啊。”
楚风猛地回头，破口大骂：“程云，你别不要脸，老夫撇下老脸给先生举荐你，是因为先生想成立暗部，专门负责战斗小队间的暗号和沟通。等以后战斗中能有咱们自己的暗号和切口，更好的掩护我们。因为先生给的暗号语言就不下十几种，都不是我们能搞明白的，我才想到了你。现在老夫想想在先生面前拍胸脯作保证的样子，就感到惭愧——”
“哗啦——”
程云一脚踢开桌子，鲶鱼汤满屋子都是。一个箭步箭步窜到楚风面前，双目通红：“是真是假？”
楚风冷漠道：“假的！”
“到底是真是假？”程云咬着牙根。
“假的！”楚风不为所动。
程云泪流满脸，咆哮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楚风老泪纵横：“是真的，不能再真得真。”
程云跌倒在地，嚎啕大哭。
楚风站在那，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半年的好队友好兄弟，当初因为没有看顾好楚见云的父亲导致楚风的儿子阵亡，那时的小橙子跟现在一样，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浑然不顾在战斗中刚刚失去的那条腿。
恍惚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老家伙们，斗志依旧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