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山静静矗立在战魂街一个没有挂牌的庭院门口,冷漠的打量着四周。
这处庭院是渔歌现在住的地方,属于战魂街,又是“敌寇莫入”牌匾下最接近的庭院。而且这里一般没人,是个清净的场所。而且庭院很深,几出几进,很是宽敞。
此时暮色渐深,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开始归家休息。这个季节是农夫一派(农派)最忙碌的时候,他们需要给土壤施加阵法符箓,防止阴虫肆虐,需要派遣人手四处勘察地形,甄别阴虫巢穴。
个人认识竹山的农派回归人都会停步驻足,恭敬鞠躬。
然后,他们惊恐的发现竹山大人竟然咧开了嘴,露出难看的笑意,抖动了一下脸上的横肉。
天呢!
他们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急忙离开然后躲到了角落中瑟瑟发抖!
好难看的笑容,容易让人做噩梦的笑容。
“原来竹山大人也会笑啊。”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雀跃地跟身边的阿姆说着。
阿姆也是满脸木讷,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轻声问道:“阿姆最近一直在任务,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么?”
女孩想了想,摇摇头,又想了想,说道:“我听苑苑说,村子里来了个从北方来的客人。其余没什么了。”
母女二人随即也不再想,挽手回家。
“阿姆,这次任务回来还要出去么?”女孩睁着忽闪闪的大眼睛,神情向往,“等我过了十岁的门槛,就能陪着阿姆外出任务了。”
阿姆点点头:“那是好的。阿姆所在小组还没有完成任务,队长好像接到了竹鹤密令,应该是所有外出任务的最近都要回来。阿姆正好在竹林云海,所以回来的早,其余在十万大山北部的前辈们都要晚一些回来。”
她看着女孩空置的一只袖子,心情微暗,刚想说话,莫名想起竹山大人那丑陋的笑容,不由嘴角也翘了起来,有了些笑意:“小芮儿,阿姆听画派的手师姐姐说了,锻体的时候你很坚强。”
“恩,手师姐姐很温柔也。”女孩像是回忆起来什么,神情再次雀跃:“手师姐姐说了,当年阿爸锻体时候和我一样,也是失去了一只手臂。”
阿姆感觉眼眶有些热,抬头看星星:“是的,但并不妨碍他成为英雄啊。”
“恩恩,”女孩小芮儿高兴起来,“我也能和阿爸一样成为高手么?那样我就可以给他报仇了。”
阿姆感觉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突然感到把女儿生在这等乱世,原先那不安,惶恐的心情淡了许多。
女儿已经长大,可以和她分享心情了。
阿姆看向女儿,小芮儿奇怪道:“阿姆你哭了。是想念阿爸了么?”
阿姆擦擦眼泪:“小芮儿想阿爸了么?”
“想啊。我没有见过阿爸,不过我身边所有人都告诉我阿爸是个大英雄,是个勇敢的战士。我很想念他。”
“你阿爸最后的愿望是我们娘俩能好好活着,要快乐地活着。”
“阿姆,咱们不就是在好好活着么?”
“是啊,咱们还能更快乐一点的。”
“快乐,快乐是什么感觉啊?”
阿姆愣了愣,话在嘴边,却不知该怎么说,好久才说道:“等你以后弄明白告诉我好么?”
“恩。”女孩重重点头,唯一的手使劲搂住了妈妈。
夜色慢慢渗透。竹山刚刚目送呼延亮还有那肩膀上的妖兽离开。呼延亮还是如同往日的谦逊有礼,那妖兽一直做养神状。渔歌的谈话对象与其说是呼延亮,更不如说是那妖兽。他感觉那妖兽谈吐,气质不像是枯坐山洞独自领悟的索居客,反像是大门阀大家族传承的气度。
这些不是竹山感兴趣的,他感兴趣的是婆婆感悟的功法,以及先生何时给自己醍醐。
至于先生建议自己多笑笑这种小事,他肯定是连忙答应。等皓月高悬,战魂街除了英魂殿的亮光,只有隐蔽在黑暗中的日常巡查战斗序列的人。
竹山想揉揉自己的脸,今天一整天在门口挤微笑都有些抽筋了感觉。为了保持形象,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手。
不远处,匠屋派掌门蒋毅手中提着一长匣缓步走来。
竹山走上前迎接,俩人寒暄了几句,粗壮魁梧的蒋毅突然道:“竹山你小子,怎么,成了先生的贴身护卫有些张扬了?”
竹山有些不明所以,挤出微笑:“掌门何出此言?我哪里张扬了?”
“不张扬你小子跟老子聊个天,龇牙咧嘴吹胡子瞪眼干甚?对老子的匠屋派有意见是也不是?”
竹山愣了一会,才明白蒋毅说的是什么,竹山苦笑起来,把先生的建议和自己的一天的尝试简略一说,蒋毅牛铃般的眼睛更大了几分:“好小子,怪不得先生选你当侍卫啊。行啊啊,老子可是学到了。你认真看守,老子进去给先生汇报汇报情况。”
竹山看了看蒋毅手提的长匣,知晓箴言内容的他自然知晓内藏之物,再想想当代匠屋派掌门一贯的风评,严肃如他也是一阵怪异表情。
他略一思考,也返回院内,见蒋毅停在了院内没有继续走。他前进几步也慢慢放缓了步伐。
他俩的视线都停在正厢房大开的窗户上。里面油灯点亮,先生渔歌正盘腿坐在竹凳上,挥毫濡墨。
渔歌浑然不知俩人的到来,自从刚才把呼延亮和妖兽送走,他就开始考虑传承的问题。
妖兽始终坚称自己就是独居妖兽,所有道法和天赋神通,包括自身的谈吐都是潜移默化形成的,变成了自己的东西。他安排了呼延亮的任务后就开始考虑大山的传承问题。
早先他问过竹山他们本身的传承,只要过了锻体这一关孩子们就会开始上大山里的学堂。学堂的内容很简单。一是讲解十万大山的常见怪物,天灾,应对方法。二是讲个人自身的各种内灾害。从四岁,十岁,一直到五十岁。三是讲祖辈流传的传承序列,让个人根据自身爱好和能力来选择所要加入的流派。村子里没有闲人。每个人都是流派人,每个流派人都要去做任务。
众生平等,全民皆兵。
记得竹山提过,流派掌门的选择使由伴生竹选择的,过了四岁锻体这关后孩子去寻找自己的伴生竹,有掌门资质的孩童伴生竹是纯黑或者墨绿色的,伴生竹的外在颜色越深,法魂关联的人天赋越高。
但每个流派的考验和择取还是缺了系统性,更多的是个人喜好和长辈安排。这就导致了传承的不完美和断层。
渔歌此时写的,就是他脑海中几个比较好的门派传承之法。
传承,是文化和道法最根本存在。一个门派,一种文化要经历时光长河洗涤还能熠熠生辉,传承之法是必不可少的。
慢慢挥毫间,渔歌发现他脑中总会衍生出很多那些记忆中并不存在的想法和思路,这些奇思妙想在完善着已有的传承之道。
而在蒋毅和竹山眼中,是无数光点组成的各种虚幻人影接连闪现。这些光影给人一种一碰就碎的感觉,但随身带着的气息却高远玄妙。他们要么手指轻点,要么嘴唇微开,在提点着先生,先生则挥洒自如刷刷写着不知什么东西。表情恬静安详,逍遥写意。
“神迹啊。”俩人在心中赞叹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渔歌停下了笔,满意地收下了基本册子,伸了个懒腰,这才站起身,抬眼看到蒋毅和竹山。
蒋毅呼呼呼跑过去,在渔歌面前扑通跪下,泣不成声:“天佑我故土,祖先代代传承的神兵利刃终于找到了主人。蒋毅终于可以坦然面对列祖列宗了。就是死了也无怨无悔了。”
看着蒋毅捧在头上的长匣,渔歌有些茫然。
竹山张大了嘴,感觉下巴要脱臼了。
他心里默念:“掌门,节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