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深携着伏云端坐在五爪金龙的宝座上,端的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伏云在一旁笑脸吟吟,甚是矜持,无人知晓她的心中其实波澜四起,一路的艰辛终得偿所愿,她堵上了一切,终于成了他的妻,终于与他比肩齐邻,头上的凤冠在阳光下光芒万丈。
“伏拓上前听旨。”尖细的太监声音响起。
“臣领旨”伏拓跪倒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禁卫军统领伏拓数年来戍守皇宫,功绩甚佳,同感念其妹伏云扶持与陪伴之恩,思及其早年曾参加文试第二名但弃文从武,特擢伏拓晋升为新任丞相,伴朕左右,辅佐江山基业。”
“臣伏拓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伏拓接过圣旨缓缓起身。
掂在手中的圣旨承载着伏拓往日里的野心,一朝封相,终如愿以偿,前朝官场保守,几乎被老一辈占据半臂江山,拉帮结派,站位太子与诸皇子,真心为朝廷谋发展的文官谋士寥寥无几,纵使人才辈出,却无人得以重用,今日,踏过鲜血,伏拓终于站到了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位置。
局势已定,伏云皇后,伏拓称相,这不起眼的后辈与二皇子可谓是苦心孤诣,不起眼的伏家日后自会蒸蒸日上,武将老定南王见风使舵,上前一步朗声道“祝贺丞相上任,皇上英明。”
众人看此架势,纷纷拱手附和“恭贺丞相上任,皇上英明。”
灼灼日光下,无人再去探寻改朝换代中的宫闱秘史,一切的血雨腥风都被埋葬。人都该活在当下,眼下是何局势,众人站队即可。
无人谋逆,无人反叛,无人指摘,无人揭竿而起,这场登基比想象中来的顺利的多,甚是令人满意。
“老爷,你终于回了”奶娘急急地迎上前去。
“怎的如此着急?”风尘仆仆地伏拓脱下外袍急忙问道,“夫人?”
“夫人生啦!”奶娘喜极而泣。
伏拓愣了半晌,憨憨地笑起,中年男人刚毅的黑色脸颊上浮起丝丝温柔,双手紧张地来回搓着,“是男是女?”
“恭喜老爷,喜得千金!”奶娘抹了两把眼泪,扬起笑容。“接生婆和夫人在房内。”
“甚好,甚好,甚好!”伏拓大赞三个甚好,大步流星朝房内迈去。
伏夫人虚弱地躺在床上,手垂在边上,伏拓接过接生婆手中的襁褓,看着尚在襁褓之中闭眼的粉嫩婴儿,伏拓的心软化了,仿若静静流淌地碧波荡漾的泉水。
铁汉终成绕指柔,伏拓抱着婴儿,轻轻地挪到床榻边上,轻声道“夫人,你看我们的孩子,是个女儿。”
“真好,真好啊”伏夫人轻轻地探出手,虚弱地抚摸着婴儿光滑无瑕的脸庞。
两人看着襁褓中宁静酣睡的婴儿,接生婆上前说道“老爷夫人,小姐竟不似其他婴儿初到世间嚎啕大哭,只是啼哭几声便沉沉睡去,想来必是知道投生老爷家中,不必经历这世间疾苦。”
伏拓看着乖巧酣眠的女儿,默默地在心中祈祷着“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刚刚经历过一场血雨腥风的他面对这突然其来的幸福,生怕破坏了这份美好。
“老爷,我们给女儿取个名字吧”伏夫人弱弱地开口,气息虚浮,这是她怀胎十月,在鬼门关跑了一趟诞下的孩子,她惟愿她一生平安喜乐,幸福安康,不用大富大贵,嫁入宫廷世家名门。
伏拓抱着掌上明珠,他自是与伏夫人一样心中万分怜惜,只愿她往后一生中与世间所有美好相遇,避开一切忧愁哀伤与烦恼。
伏拓绞尽脑汁思索片刻,忽而开口道“取名伏护,娘子,你看如何?”
“伏护,伏护,但愿护她一生周全。”伏夫人低低念道,“甚好,甚好,相公你与我所想别无二致。”
新盖的丞相府一夜里张灯结彩,迎接着相府千金的到来,伏拓在房内守着伏护与伏夫人沉沉睡去方才离开。
相府内的看家侍卫们有条不紊地巡逻着,盔甲撞击出的冷冽声音敲打在他的心上,多少个夜里,也是如此这般,他身着厚重的盔甲,驻守着宫殿,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再大的风也吹不息他心中的火焰。
如今,新的府邸建造成功,是完全属于他的丞相府,曾经他护皇宫,如今皇宫赋予这座相府的意义保护着他和他的家人,伏护伏护,“护儿护儿”他在心里默念着,“为父望你诞生于相府、出嫁于相府,去向另一个能够护你周全的地方”。
彼时的伏拓并不知道,他的这一夙愿将完全走向另一个极端。
漆黑的紫禁城,虎力抱着赵远隐蔽在一处角落,高耸的城楼矗立在他们面前。夜风凛冽,赵远终归是孩子,瑟缩在虎力怀中。
今夜有千金降临在温暖的卧房里,却也有王子落魄在大街角落,虎力脱下自己的袍子,轻轻地披在赵远身上,“小殿下,快睡吧,明日会好的。”
赵远睁着圆碌碌的眼睛,他兀自咿呀咿呀地唤着“阿娘阿娘”,虎力心下生痛,这般小的孩子便没了父母亲,虎力决心待他稍长,便告知真相,知晓真相对他来说又是何其残酷,往后的路必是极其艰险,但是他有知晓真相的权利,这条报仇雪恨的路也是他的责任,赵远以后不得不踏上这条荆棘丛生的路,只愿望他今后且行且珍重,虎力双手合十,默念着“太子与华妃,天上的你们定要保佑我护送小殿下安全抵达竺兰”。
天光微明,虎力耷拉的脑袋沉沉一坠便抬起了,抬头遥望高耸的城墙,回头忘了眼人影稀疏的帝都街道,翻过这道墙,回来便不知是何年月了。
黑色的披风袍子将小小的赵远裹在其中,黑色衣尾飘荡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着一丝祭奠的意味。虎力轻点足尖,几个旋转,顺着城墙飞檐走壁式便登到了城墙顶上。
帝都的城门尚且关着在,城墙上只有一列巡逻队,整齐有序的脚步声铿锵铿锵地掷地有声,虎力抱着赵远,倒挂金钩在城墙边,待队伍走过,他在空中翻了个跟斗,便到了城墙那一边,簌簌地几个纵跃轻点落地,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的离去,背影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