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央好不容易走到了围帐附近,心突突地跳,绿芜见她脸色发白,衬得唇脂愈发鲜艳,手也渗出凉意,忙关切地询问
“姑娘,可是身子不适?脸色怎得这般差。”
“无事,湖边受了风。进帐子吧。”
此时太平湖边车马已寥寥,想必是宾客皆到了,主仆二人各怀心事地进了帐子。
说是诗会,定然是要作诗的。所以湖边这帐子并非独立成个,而是长长地拉了两排,相对着,一边女眷,另一边则是那些公子哥们。本朝礼教并不森严,比历史书里的男女大防不知开明了多少。所以这女儿节米相夫人才能办得这一场诗会。
林央找了空位兀自落座,特地避开了郭六姑娘。这等话匣子不能离得太近,要不然这一天也别想落得清净。她这边计划着,米相夫人已经拈起酒杯,向众人祝词,在座的都是小辈,自然是要给面子,纷纷站起来回一礼,饮了杯中酒。
饮罢,又是客套一番才坐下。郭六姑娘却是仍立在那里,林央远远瞧着米相夫人面上已是不愉,郭六好似选择性眼盲,一副春风得意的面孔。
“在这京里,林姑娘是一等一的才女,今日这诗会,必得林姑娘头一个做出诗来!”
郭六!我都躲这么远了,你还能想起我!
林央在心里低低咒骂,郭六此举,狠狠给自己拉了一波仇恨,米相夫人是主人,还没说话,自己怎么做出头鸟。一开局,就把目光全都引到了这里来。
“郭六姑娘过誉了,小女子不过粗通诗文,万万当不得这才女,倒是一直听闻尚书府诗礼传家,今日还请六姑娘让我等拜读府上学问。”
林央站起来,祸水东引,噎得郭六一顿,半天没憋出句话来。米相夫人面上不动,看着郭六颜色变换,唇角微动,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你们两个啊,都是京都里有名的淑女,偏还谦虚得很,我这老婆子啊,可就不让着你们了。”
米相夫人打完圆场,饮了口果酒,稍稍一停,做了首七言诗赞这春景,米相夫人念着,一旁侍女用笔记录着,诗呢,中规中矩,倒也合景,赢了满堂喝彩。
宴上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对面的贵公子们,自是不能一直让女眷们作诗,于是前前后后三位公子看着美景美人,展了自己文采。席间,有不少姑娘都为意中人羞红了脸。
相亲会么,可不就是这样,什么作诗绘画的,都是幌子。
林央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心里却在无情地吐槽,她抬起眼帘看向对面,沈奉希也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他如今的身份是武将,不通诗文别人也不会起疑,更何况,他初入这京都,旁人且在斟酌试探。
宴上越来越热闹,男宾宴首有个锦衣华服的少年猛地站起来,面色酡红,似是酒多了,挥起袖子不慎打落了案上的金杯,少年浑不在意,反而兴致更盛,扬声高喝
轻罗小扇白兰花,
纤腰玉带舞天纱.
疑是仙女下凡来,
回眸一笑胜星华.
“这首诗,便赠予我林家妹妹,京都美人,华彩难掩!”
方才酒醉赋诗的是成国公府上的小公爷程虔,幼时给皇帝侍读,因此交好林太傅,只不过,风流少年有才情,念的还有人家女儿。
程虔话都亮出来了,席上无人不知这是林家妹妹是哪一个,纷纷看向了林央,面对着所有人投来的眼神,林央无奈,只得起身
“多谢小公爷厚爱,今日春景宜人,央儿愿诸位,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君复说林央是京都第一美人,倒不是虚言,对面已有爱慕林央的公子们拍手叫好了,一片恭维之声,那头的赵六气的手里帕子都要撕烂了,狐媚子差点都要骂出声来。
沈奉希看着诸人神态,嘴角翘起,愈发觉得有意思。他在边境戍军,也算高位,平日里凑上来的女子不少,什么样的女人他都享用过,颜色好的,脾性娇的。唯独没有眼前这一个有趣,明明貌美,近乎于妖冶,身上却散发着冷意,仿佛诱人来探,却又拒之千里,这种感觉,很熟悉。
林央也察觉到沈奉希探寻的目光,扯出一个不带温度的笑,与他对视,半分不退,眸子里有三分少女的羞怯,七分心意涌动的仰慕。
这戏,林央还是会演的。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展示给他,不加半分修饰,但要是不爱了,郎情妾意,你侬我侬,手到擒来。
沈奉希被少女的容色摄去了心魂,想也知道,毕竟是京都第一美人,才情又高,满城公子都没能入了她的眼,却对自己的态度不太寻常,所谓男人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甚至渐渐膨胀。
米相夫人见席上好些公子都有些不胜酒力,便安排小厮扶着人去园子的客房里更衣醒酒,勋贵们,教养尚可,即便醉酒也还顾着仪态,皮相好的,颇有几分玉山倾颓的样子。
这厢安排下去,又领着众人一路赏景,一路步向园子用午宴。林央本就坐得偏后,她仍等了等,故意慢几分,却不着痕迹,果然,沈奉希也安坐在位子上,把玩着手上的扳指。
上钩了。
宾客走的差不多时,林央这才提步走着,端端正正,俨然一副贵女姿态,眼神也不乱飘。待行到青石小路上,摸了摸腕上的宝珠金镯,今日出来,特地挑了它,此时便派上用场。
借着拂袖的机会,林央右手稍一用力,镯子上嵌的宝珠掉落下来落在手里。林央心里暗暗庆幸,得亏自己不是真的“林妹妹”,要不然计划还成功不了。甩手扔下去,宝珠圆润,林央眼神往脚下扫,看准了踩下去,事发突然,绿芜也是惊了一跳,手上脱力没拉住,林央便倒在地上。
做白莲花也得有水平,倒下去不能力气太大,角度也得选好,腰肢款款,摔疼了也不能号着嗓子,必得软软的声音,闷哼一声,体现出自己在极力忍耐。
听到身后沈奉希急急跑来的脚步声,林央在心里感叹,自己以前要是使出这些本领,还能被渣?往后有机会的话,必须得开个培训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