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叶墨书十六岁,叶楚晗十七岁。
正值束发之年。
叶楚晗跟他商量想要替他定门亲事。
生辰那日,叶楚晗亲手用上等的绸缎做成发圈,一大早亲自替他梳头,结发,带上发簪。
然后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副画像,有些试探性地跟他说道:“墨儿,你如今年满十六,也可以考虑亲事了。李家大小姐知书达理,慧智兰心,对你颇有好感。你看要不要...?”
她将画展开想让叶墨书瞧上几眼,画上的女子秀雅绝俗,双目含笑,确实是一位不错的女子。
可叶墨书却高兴不起来。
“阿姐,我还小呢,不想考虑这事,我还想多陪陪阿姐。”
叶楚晗欣然一笑,揶揄他是不是害羞了?
“阿姐,墨儿现在真的没有心情考虑这种事情,还望阿姐替我谢绝李大小姐的抬爱,长姐尚未婚配,做弟弟的怎能先娶妻。”
听他这么讲看来是没什么打算了,无奈,叶楚晗听过后耸了耸肩,只好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待她收拾好画像离开后,叶墨书眼神渐渐暗了下去。
他的阿姐一直把自己当作弟弟,可他却不这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已不把阿姐当作阿姐了。
阿姐啊,我该怎么办.....
那年叶墨书十七,叶楚晗十八。
叶楚晗带他去参加一年一度的民间庙会。
那晚叶楚晗买了两个面具,她说庙会开办那几晚男女可不必太忌讳,戴上面具后若得有缘,二人心心相惜,便可以认定彼此就是对方的良人。
“很多人都是在上元节和今天的庙会寻得的良人,阿姐替你戴上,指不定我家墨儿啊,今日就遇见他的姑娘了呢。”
叶墨书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叶楚晗就跑到了人群中,朝我挥了挥手:“墨儿,......”
满天烟火在空中绽放,流光溢彩,引得百姓欢呼声高涨,对面女子的声音也被埋没在了人群中,叶墨书看着她的口型。
她说,别再念着阿姐了。
叶墨书不知道她说的念,究竟是思念的念,还是慕恋的恋。
他无从得知,一直含笑地看着,满眼宠溺。他的阿姐眼里映着绚烂的烟火,流光溢彩,光芒星星点点,一闪一闪,恍若人间一切美好。
那年叶墨书十八,叶楚晗十九。
“墨儿,这是徐洛,徐公子。”叶楚晗时隔半年回来后,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介绍徐洛。
徐洛是叶楚晗去陈国谈生意时结识的朋友,可他看叶楚晗的眼神......骗不了人的。
叶楚晗有些不大自然与羞涩,私下里偷偷问道:“墨儿,你觉得徐公子如何?”
叶墨书一时僵住,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叶楚晗撇撇嘴,略带失望:“怎么了,墨儿不喜欢他么?我还以为墨儿会接受徐洛的呢。”
徐公子在府上停留的几日里,叶墨书仿佛跟丢了魂魄般,一直将自己锁在屋内,那时陈家公子上门提亲时,因为他知道阿姐对陈公子无意,就算生气也无所畏惧。
可徐公子不一样。
徐公子在生意上如鱼得水,运筹帷幄,可以帮到阿姐不少,又气质温和,潇洒自如,阿姐跟徐公子在陈国相处了半年,他们之间透露的情愫让叶墨书第一次如此害怕,警备心猛增,如临大敌。
某日在池边,他遇到了徐公子,谁知道是不是徐洛故意的呢。
叶墨书不想纠缠,正欲离开,徐洛先开口道:“听闻叶公子和小楚并非亲生姐弟?”
小楚,多么刺耳的称呼。
“是,我幼年便没了双亲,是阿姐将我带回叶家,护我长大。”
“这样,小楚一直将叶公子视为自己的亲生弟弟般,在下听了这个消息之后都感到十分惊讶,能认识这般善良单纯的姑娘,确实是在下的荣幸。实不相瞒,自从第一眼见到小楚,我便觉得,她就是我要的人。”
叶墨书捏紧了藏在袖里的拳头,生怕自己一没控制住,又惹得他阿姐生气。
“长安城里爱慕阿姐的不少公子都没谁有本事娶走她,徐公子若是想娶我阿姐,也得看我叶墨书同不同意!”
徐洛将他的失态看在眼里,可叶墨书却没有在意那么多,他就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说这番话,为的不就是这种反应?
徐洛淡淡一笑,下巴微抬,仿佛俯视着一个龌龊不堪的人:“叶公子还是记住一个事实较好,你是小楚的弟弟,这个枷锁在世人眼里,在小楚心里,是永远摘不掉的。”
那年叶墨书十九,叶楚晗二十。
“墨儿,我打算跟徐公子成亲。”
叶楚晗垂着眼,长睫微颤,有些别扭。将叶墨书拉至前厅坐下,缓缓对他说。
握住茶杯的手一抖,滚烫的开水洒在他手上,直到烫到的地方发红了时连一丝丝感觉都没有,依旧保持着平静的态度。
叶楚晗觉得他有些奇怪,这事只是通汇他一声,于是便不过多说话。
可当晚叶墨书却疯了般闯入叶楚晗的屋内,他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情感,他做不到放手,他不能让他的阿姐嫁给徐洛。
叶楚晗显然一惊,望着完全崩溃了的他不明所以,好像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可她想不出来是哪儿不对。
“啊——墨儿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叶楚晗在他怀里猛烈挣扎着,可她越是用力就越是被禁锢得更紧。
叶墨书双眼猩红,声音颤抖着:“阿姐,你为什么要跟徐洛成亲,你爱他吗?”
叶楚晗浑身一颤,过了几秒才说:“先不要说这些,墨儿你先放开我。”
“我不放!你告诉我,你是因为爱他所以要嫁给他对吗?你告诉我是不是!”
叶墨书两手抓着她削瘦的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睛死死地盯住叶楚晗惶恐害怕的脸,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害怕又期待着她的回答。
那时他的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只要阿姐说不是,只要阿姐说她不爱他,我叶墨书就算是毁了那徐家毁了徐洛也不会让我阿姐嫁过去!
可是叶楚晗却红了眼睛,淡定且坚定,一字一句道:“是,我爱他,早在一年半以前第一次见他,我就爱上了他,那时我就认定了,我叶楚晗非他不嫁。”
“哈哈,哈哈!”叶墨书仿佛得了失心疯般,狂笑不止,他第一次对他爱的阿姐放了狠话,坚定且绝望:“好一个非他不嫁!叶楚晗,你若是真如愿嫁给了徐洛,我必定会亲手杀了他!就算被你恨着,我也要亲手杀了他!”
他小心翼翼地低下头捂住叶楚晗冰冷的双手,将它们放置于胸口处,有温润的液体痒痒地滑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比叶楚晗高了一个半脑袋,叶楚晗不可置信地、定定地望着他,眼眶发红。
叶墨书将声音放得极柔,像生怕吓着了她,无力地低下眼帘吻着她的指节。
“阿姐,我喜欢阿姐啊。我爱着阿姐,十多年了,我爱着阿姐十多年了。”
叶楚晗动了动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仿佛听到了这辈子最恶心的事。
她瞪大了发红的双眼,豆大滴的眼泪掉落在衣襟上,晃着头嘶吼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疯了,你疯了,你已经疯了!”
叶墨书早就料到了她这般反应,紧紧地将叶楚晗抱在怀里,将她的脑袋埋进自己胸口内,叶楚晗用力推弄着他,挣扎无果,由低声抽泣,渐渐地哭声变得撕心裂肺。
那夜叶楚晗将他关在门外,她的哭声渐渐嘶哑。叶墨书就靠在她门外,一直守着她,不愿离去,直至昏倒在地。
在千万个相似的日子里,仅仅一夜之间,叶墨书与叶楚晗的关系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并且永永远远不可修复。
第二日叶墨书模仿了叶楚晗的笔迹,给徐洛写了一封信,大概内容就是让徐洛放下并死心,是自己对不住他,心虽有内疚,但绝不会嫁给他。
以前为了同叶楚晗亲近些,他一直瞒着阿姐的能力,可如今变了,自昨夜以后他无需再假装一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样子。
他将叶楚晗禁步在府上,哪儿也不让她去。他侥幸地想,等过一段时间他的阿姐忘了徐洛,也许一切就会好了。
叶墨书这么多年表面上没什么作为,病恹恹的提不起劲,暗地里他早就招兵买马,并收了不少商贾之家。因此就算没了叶楚晗的打理,叶家照样运营得很好。
况且叶墨书的经商能力比叶楚晗要强,手段也比叶楚晗更加残酷。
徐洛收到信便马不停蹄地连夜赶来,想要亲口问问叶楚晗到底是为什么,可每次都被叶墨书拒之门外,以叶楚晗的意思。
后来他被叶墨书逼得没有办法,回了陈国,再也没有到府上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