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段清允见范少禹紧锁着眉头,关切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要不跟我讲讲?说不定我还能帮上点什么呢。”
范少禹闻此,虽说不想打击她,可一天下来太过劳累,懒得说多余的辞藻,便将钱大人委托给他的事情一一说给了她听,就当给女孩家将个故事般也没期待她会说点什么有用的信息。
段清允一听,心里立刻就有了一个大概的数。
她走到范少禹身后,将他揉着脑袋的手拿开放到桌上,细如葱段的纤纤玉手抚上他两侧的太阳穴,直言,“为何不直接由钱大人出面奏疏上报给皇上,皇上到时候下道圣旨不就好了么?”
范少禹闭上眼享受着素手带来的舒适感,摇头,“这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可官场错综复杂,若没有有力的证据说明只会让别人觉得钱大人故意弹劾,不仅事情得不到解决,反倒会给自己挖了个坑。再者若钱大人要当面请奏他第一考虑的应该是户部尚书而不是皇上。”
“既然如此先派人暗中调查各级官员背后动的手脚,暗中观察不要打草惊蛇,最好能够买通其内最能接近财政管理的人,从他们口中撬取信息后暗地顺着线索查下去,再上报户部尚书派人下来以督查赈济之物为明查贪污之罪为暗,与先前派下去的人相互接应治他个贪赃枉法之罪获狱不就好了?这样下来银两粮食由户部之人一路督查运送下去,二来端了那些心思不正之人清理浑浊之气,三来也算是杀鸡儆猴给其余人一些警告了。一举三得,皇上说不定还会由此龙颜大悦呢。”
段清允言语间有些俏皮与得意,范少禹坐在椅上,整个上半身往后倾靠在椅背,脑袋依偎在段清允怀里,听她分析完后微微勾唇,一睁眼低头看着他微笑的段清允就落入了眼帘,那双含笑眼眸还闪过几分狡黠的光辉。
“你这建议确实不错,不过这真要查起来可会牵涉其背后不少人,其中不乏朝中某些结党营私之人。你怎么确定户部尚书一定会为了江南为了朝廷不惜得罪他们?”
“真要查出来党羽之人又怎么会为了他们底下一颗小小的棋子暴露自己呢?他们有的是法子让那些人闭嘴,只要户部尚书查不到他们身上,他们便也无法承认被得罪,只能吃哑巴亏不是?”
她语气里藏不住的得意,仿佛看到那些人吃了哑巴亏跟自己亲自处置了他们似的。
范少禹难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段清允见此小脸瞬间变得通红,还以为范少禹笑她说的话有些不自量力,太过理想化。
哪知范少禹语气颇为欣赏,没有丝毫嘲讽之意,“分析得确实不错,明日我就按照你说的写信给钱大人。”
段清允有些意外,其实她说这话时也没有足够的底气证明自己说的非常有道理并且具有高度的可行性,得到了范少禹的肯定实属意料之外。
手里的动作忽地乱了分寸,她有些局促地平复了自己内心的小小雀跃,范少禹没有揭示她的不好意思,又闭上了眼面色柔和,“谢谢你。”
段清允垂眸望着怀里的人,白衣黑发,眉如墨画,神色静宁而安详,恍若间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神情也跟着他不自觉变得温柔起来。
“嗯。”
以前很多人都夸过她聪明,无论是教书的先生,还是自己的父亲兄长。
她也帮过很多人解决他们觉得棘手的问题,因此收获了很多声感谢,华丽的辞藻不少,更有甚者还有人送来不少珍贵的礼物以表谢意,就连许多女眷因此也对她喜欢得不得了。
可过去那些夸奖那些谢礼给她带来的高兴竟然抵不上范少禹一句“谢谢你”的万分之一。
她想自己肯定是太久没有听到这么夸奖的话了才会这么兴奋,那一夜她内心犹如小鹿乱撞,既兴奋又羞涩。
以前觉得女子读书识字学女工那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当她知道其实有很多女子是不需要像她这般样样精通的,她当时有过几许抱怨,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辛苦地学习,她也想跟别人那样,每天跟小姐妹逗逗曲儿,喝喝茶,生活多轻松愉快。
可自从那晚之后,她第一次那么庆幸,庆幸自己的爹爹和娘亲对自己的严格,否则她今日听了范少禹的烦心事后肯定也是同样只能皱眉,除了毫无作用的安慰,什么也帮不上忙。
良久,她走到一边的椅子坐了下来,用牙签插了一块苹果递到范少禹面前,一边说道:“那就好,我还担心我说的那些个胡言乱语没什么用呢。只是这天儿太阳这么大,这么大的工程确实不好办,再热点劳工们就不好做事了,容易中暑。”
范少禹同样点了点头,虽然银两已经下到了江南,那修筑堤坝的工程也开始动手了,可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要进行,着实有点不好办。
“明日我得下趟江南,亲自去督促那边看能不能尽早在八月之前修好。”
八月九是太阳最毒辣的两月份,那会除非早晨太阳还未出来,或者傍晚太阳落山的两个时间,其余时间根本不可能安排人去修筑。
段清允大惊:“嗯?为何你要亲自过去?这不是钱大人负责的么?跟范家有何关系?”
范少禹解释道:“你有所不知,范家表面上从商,似乎与朝廷毫无关系,实际上范家如今家大业大,当年我太姥爷便是与太上皇一路披荆斩棘助太上皇登上龙椅,虽然太上皇知晓范家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可不代表先皇与如今圣上对范家没有提防与削弱。太姥爷当初为了避嫌就轻选择辞了官回家从商,在暗地里协助太上皇,我范家一直以来都与皇室有着千思百缕的牵扯。”
“而如今皇上对范家处处提防压制,而这次的目的便想要范家尽可能脱离皇上的牵制。”
“原来是这样。”段清允听后恍然大悟,内心却不得平静。
想不到一个范家竟然与当今皇上有这么大的渊源,她段家只是一小小商贾,因此也从未接触过这么这么纷杂错乱的利益关系。
她第一次听闻这种复杂的事情后一方面为范少禹感到担忧,既然皇上有心要打压范家,仅凭范家这次对江南一事的帮助能打消他的顾虑么?自古帝王疑心最重,怎么会因为他范少禹督查了个堤堰的进展就轻易放过范家?
另一方面她又想也许是自己考虑不周,毕竟她不了解当今圣上是个怎样的人,如今的局势如何,如果按照自己的担忧未免还是过于狭隘。
于是她压下了心中的疑惑没再多问。
既然他已经决定这么做了就是有他一定的道理,自己还是少干预他的决定比较好。
“那你这么去需要去多久?”
“短则两月,长则半年。”
段清允听后失落地‘哦’了一声,眼眸微敛,一想到要分开这么久,难免会有些难过与伤心。
虽说二人并不像寻常夫妻那般,可相处了这么久突然要是少了个人难免有些不适应。
不过她也明白既然已经嫁为人妇,在家的撒娇任性就该收敛起来,娘亲总是教她,万不可给他人添麻烦,女子要自立,决不能将自己依赖于任何人。
她盖去眼底里淡淡的失落,大方地扯出一抹微笑,“好。你无需担心家里,我会照顾好公公婆婆的。”
范少禹礼貌地朝她微微点头,声音温柔有礼得挑不出任何刺。
“辛苦你了。”
可正是这样的疏离才让人更加难过,连发泄的出口都没有。
唉。段清允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反正她也不多求什么,能平平安安,不为吃喝愁苦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