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清允放下手里的刺绣,心中五味杂陈。
期待吗?激动吗?
不吧。
仿佛只剩下了失望,难过,忐忑,还有彷徨。
明明他已经说过,“我日后定会敬你,护你,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他都这么明确地承诺了,自己还有什么不安呢?
能一直开开心心地,无忧无虑地,这日子不也可以过得很好么?
想要爱吗?还是自己太贪心了罢。
三月,桃李芬芳,一片人间美景,正宜嫁娶。
段府与范府一个城东,一个城西,长长的抬妆队伍浩浩荡荡地从热闹的街市经过,引得无数人围观惊叹。
前几日范家的聘礼就已经隆重得让人啧啧艳羡。今日段家得妆奁也毫不逊色,让人叹为观止。
前面的几十台,记性好的爱凑热闹的路人就会认出是那范家送过去的聘礼,头面钗环、织金彩缎等价格不菲之物。
过了前面几十台,后面的东西就是段家为新娘子准备的奁具了,奇异珍宝、首饰绫罗、器皿杂具一一俱全。
长长红妆连起,比十里红妆还要震撼。
段家各人都红了眼框,平时硬朗的段老爷也不禁忍不住伤感,强忍着不舍,嘴角硬生生被拉的很低,眉头皱的极不自在,看上去极其滑稽好笑。
段夫人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呵斥道:“你个老头子,今日咱们清清就成婚了,你摆这副臭脸,难看死了,你脑袋有坑啊你?”
段老爷气得两戳胡子一翘,瞪圆了双眼,气呼呼地反驳道:“你脑子才有坑,你个死老太婆你懂什么,我看你就是脑子进了水。”
“欸欸欸你再说你再说,”段夫人一把毫不客气地揪过段老爷的耳朵,整个堂屋里段老爷嗷嗷大叫的声音尤为突出。
“哎呀爹,娘,你俩今日还要吵吵什么呢,清清都过来了,你俩老人家就消停会吧。”段清允的大姐二姐纷纷过来分开了二位。
段夫人见自己小女儿微垂着头,不见多少喜色,只是一身的茫然失措,不禁心头一疼:“娘的清清大了,今日就要成为新娘子咯......”
段清允心头一酸,忍住没落泪,茫然地问道:“娘亲,范大公子,他会真心真意爱我么?”
她心里害怕,真的害怕。可是不能表现出来,不可以让家人担心。
“那时自然了,他范少禹见到我们清清,不知道会有多欢喜呢。你看范家的聘礼,可谓隆重,多少女子羡慕着呢。”段夫人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他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他会爱你,敬你,护你,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段清允垂下眼皮,咬着唇呜咽:“可是....”
可是他不爱我,他不会爱我。
他会敬我,护我,让我成为人人都艳羡的夫人,可是唯独不会爱我。
“我害怕。”她没有说那些让人难过的话,只是缓缓说出三个字,我害怕。
段清允眼眶泛红,再过两个时辰,迎亲队伍便会过来,自然范少禹也会前来。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乌发已经挽高,鸾鸟金凤冠也已戴好,鸾鸟口中衔的珠穗也随着她的动作微微碰着她的额头,鬓边鸾鸟翅膀垂下的金线流苏也已经密密布满了她黑漆漆的发。朱唇鲜红,明艳妩媚,眼里甚是茫然害怕。
外面温和如玉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是范少禹。
在丫鬟的搀扶下她小心地、一步步走出房门,离范少禹越来越近了,心中说不出的感觉涌了上来,像是有什么随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踏进了她心里。
范少禹牵着她的素手,男子的大手包裹着她,掌心的温度传至心尖,让她觉得又陌生又迷茫。
似乎感受到了段清允的不安,范少禹手心微微一握,更加有力地握紧了她的小手,让原本轻飘飘的心,慢慢地有了重量,莫名的心安驱逐了她的彷徨与担忧。
坐上了喜轿后,感受到轿子被抬起,她此时看不见周边任何事物,只能垂着眼看向脚下的地面。耳边传来众人孩童的欢呼声。
“喇叭仔,路头吹,八人抬轿接新娘回。接得娘回郎有对,请齐十友打堂枚。堂枚酒,莫狂忙,等到来朝娘拜堂。扇仔遮遮头戴穗,身着大红闪闪光。”
“接新娘子咯,范家大公子骑着马儿,终于迎得段家四小姐,今儿新娘娇羞又欢心,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小孩唱歌歌谣,喜气洋洋,欢呼声遍布了整个长安街。
夜色降临,街市却更加热闹,各色铺席店铺门口高挂明灯,将长达数十里的街道辉映得如同白昼。
人群一如白日里般熙熙攘攘,流连于各个铺席,四周传来得歌舞伎乐、丝弦管竹交织在一起,传遍了长安街上得上空,三两孩童还在等下捕捉自己得身影,笑声咯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悦得笑容。
唯独红盖头下的新娘子一脸平静与淡然,与外头欢快的世界格格不入。
范府红灯高挂,府内处处可见披挂的红绸、红花,在夜色中映着灯光,分外喜气。
喜娘在一旁喊道:“姻缘相配,白首成约,终身之盟,盟结良缘~!”
鼓乐声起,周围一片人声。
范少禹牵着她的手,透过盖头,她依旧能感受他唇角微微起,像是真的娶到了自己的良配,脚步放慢了不少,正如那次街上放慢步子等待后边的段清允,像是在说,你记得快些跟上。
我会在这等你,我一直在等你。
他从侧面扶住了段清允的手,轻声道:“你在这坐一会,我先去迎客,外面客人很多,你放心,我不会喝醉。”
那声音轻轻柔柔的,又温暖又安心,屋内的丫鬟嬷嬷们都相视一眼,掩面而笑。
“好,我等你。”
我等你,有几层意思呢。
段清允心里慌慌的,脑子里已经无力去考虑多余的事情了,今日已经太累了,她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太累了。
段清允罩着红盖头,腰身挺直,两手交叠放在腿上,坐在床边静静地等着。
屋外有两个丫鬟候着,她感受到脖子有些许酸痛,头上的凤冠顶了一天,实在有点重。
加上一天都没喝水进食,她没忍住正欲去掀开盖头。
“呦呦呦,新娘子可不是自己掀盖头噢,不可不可。”
一道轻佻戏谑的男声在头顶突然响起,那突如其来的一声差点吓得段清允喊出了声。
好在男子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嘴:“住嘴!你要是这个时候把人引进了屋内,你说你这个新娘子不出今夜,在这城内会被传出什么话来?新婚当夜,新浪应客,幽会情夫?可不好说噢。”
段清允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嘴巴被紧紧地捂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是谁?!采花贼吗?自己居然在新婚当夜被采花贼盯上了?
“呜呜——!”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外头的丫鬟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外边人们玩得热热闹闹,把屋内的声音掩下去了几分。朝屋内疑惑地问道。
二人之间大概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男子灼热的气息还喷在段清允脸上,透过那层红纱,还能音乐看见盖头下那双又害怕又震惊的眼睛,一闪一闪,犹如天上的星星一样,扰得李言蹊心里又痒又有几分心虚。
“夫人?”外面充满疑惑的声音又响起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