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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天台面食

江南诸地,哪里的面食最好吃呢,说句举贤不避亲的话,应该是天台的面食。

说到面食,不由让人想起陕西和山西两地,这两地的人极喜欢吃面。陕西人有一句俚语“一碗燃面喜气洋洋”,与之相对应的则是“不吃面条脸吊多长”,还有一句是“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把饮食男女都概括到一块。而山西的面食更是声名远扬,山西有上百种不同的面食,我曾经在山西太原著名的老店晋阳饭店品尝过晋阳的面食刀拨面、搓鱼儿、河捞面、莜面栲栳栳等,果然名不虚传,戴高帽子的面点师傅们就在现场拉开架式,揪的揪,拉的拉,玩杂耍般地表演着飞刀削面、手拉龙须面、转盘剔尖等面艺,让人眼福口福尽享,难怪有“天下面食数太原”的说法。

天下面食数哪里,天下之大,不太好说,但江南面食数天台,应该不会错。

天台面食之丰富多彩,实为北方移民南下故也。天台虽是越地,但山越人早已在东吴时就差不多被赶尽杀绝了。东晋与南宋的两次北方大移民,是现在天台居民的基础。北人多面食,加以天台地多田少,适宜种大小麦,所以才有此种传统。

天台的面食实在不少,最有名的有饺饼筒、糊拉汰、扁食、麦饼等,至于面条、馒头、包子、饺子之类的大众面食更不在话下。就算再普通不过的面条,天台人也有标新立异的做法,天台的鸡子面就与别处不同,以鲜鸡蛋汁代水和面粉擀成,烧熟后筋道十足,再浇上佐料,色香味俱全。天台人常用鸡子面招待姊丈(即女婿)或贵宾。这种手打面非常好吃,充满精气神,不像什么筋斗面之类的软绵绵、湿答答没有一点力气。而糊拉汰,则把面粉往镬底均匀一摊,撒上葱花、猪油或豆腐、洋芋丝,考究点的撒上鸡蛋汁,吃起来别有风味。有个写诗的天台男人失恋了,神情恹恹,吃了家乡的小吃糊拉汰后,霍然而愈。

天台的麦饼也很值得一提。天台有一首叫《麦叫歌》的童谣——“大麦黄黄,小麦黄黄,摊个鸡子麦饼请大王。大王老倌一个屁,大小囝孙抢勿及,抢到上道地,抢到下道地,吱叫,嘭叫,随即便会响。”(麦叫:小孩用麦秆做的哨子。道地:院子。)请大王不用山珍海味,而是鸡蛋麦饼。天台的麦饼很好吃,有肉丸糊麦饼、鸡蛋麦饼、冷饭麦饼。麦饼哪里都吃得到,让我奇怪的是天台人标新立异的吃法,吃麦饼时,一定要用三根筷子撕扯着吃,左手以一筷压住饼,右手用一双筷撕来吃。天台人说,这种吃法证明我们天台很有人文底蕴,他们说天台立县之初,正是三国鼎立之时,三筷即代表三国,而麦饼代表完整的河山。他们说得认真,爱钻牛角尖的我发问道:撕了麦饼,是不是意味着山河破碎呢?问得在座的天台人个个大眼瞪小眼。

更值得一提的是天台的糊拉汰,又香又松脆,摊上葱花鸡蛋、南瓜丝、洋芋丝、碎豆腐,再来点豆瓣酱、吃了一个还不够,吃了一双还想吃,直到吃撑着为止。

正宗的天台人隔三岔五要吃餐面食,似乎吃了面食就接上了地气,就有了力气。在外省工作的天台人,一说到麦饼、饺饼筒、糊拉汰、扁食之类,往往心念之、神往之,这面食几乎等于乡愁了。小吃又名风味小吃、传统小吃,可见,小吃传承着一个地方的风俗文化和民情,并不是仅仅一个吃字那么简单。

天台人比较实诚,从小吃里也可以看出。比如饺饼筒吧,包得鼓鼓囊囊的,胃口不大的,吃下一个肚子就饱了。又比如扁食吧,扁食里面裹着肉丁、笋、豆腐干、花生米、萝卜丁等,饱满的馅撑得面皮都鼓出来,像穿着紧身衣的胖女人。而这两样东西出了台州,体形都变苗条了,尤其是饺饼筒,变成了小巧玲珑的春卷,中看不中吃,吃上十个八个也填不饱肚子。

天台人喜欢过大口吃肉、大口吃面的生活,对海鲜则不太感兴趣,别人花上千块钱请他吃海鲜,吃完后他意犹未尽:净是壳呀骨头呀,哪填得饱肚子。所以,大凡请天台人吃饭,山珍海味后,上一道面食不会错,既填他肚子又填他嘴巴。

你不能说天台人喜欢吃面食就是没品位,蔡澜是作家、电影人,又是公认的美食家,港姐李嘉欣说蔡澜是“品位最好的男人”,可这个“品位最好”的男人一天中不能没有面条。可见喜欢面食,无关品位,而关乎口味,天台多山,山地适合种麦子,面食之丰富也就源于此。关于面食,海子写道:“我最爱煮熟的麦子/谁在这城里快活地走着/我就爱谁。”呵,我亦如此。

天台面食不少,一般家庭主妇随随便便都会做上十来种的面食,同一个面团底子可以做出不少花样,不少天台人家中备了镬、鏊盘之类的铁家伙。正宗的天台人请客时,往往会叫上一大帮人到他家吃饺饼筒——一个天台人如果把你当“没里外”的自家人,不是在饭馆酒店请你,而是叫你到他家里吃上一顿饺饼筒。最讲究的饺饼筒是“五虎擒羊”(多么有血性的名字!非文绉绉的“春卷”可比),就是在饼皮里放猪肉、猪肝、蛋皮、煎豆腐等的切片,和用金针菇、木耳、粉丝、笋丝等炒在一起的素杂烩,有人喜欢包好就吃,又软又有味,但天台人喜欢放点油在鏊盘上烤成“两面黄”。在街上卖的一元一筒的饺饼筒,里面净是面干,不得“五虎擒羊”饺饼筒之正传也,还是不吃为好,以免坏了天台饺饼筒之一世英名。

天台面食:里面裹着肉丁、笋、豆腐干、花生米、萝卜丁等,饱满的馅撑得面皮都鼓出来,像穿着紧身衣的胖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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