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贾年纪三十岁出头,留着长长的头发,戴着厚厚的眼镜,镜片发黄,镜框掉了色,斑斑驳驳的好似生了锈的铁一样。他总是穿着黑色的裤子,藏青色的衬衫,袖子卷得高高的。手里提着个大包,包里全是杂志、笔和本子。
小贾花了几百块钱买了野百合最漂亮的女人刘香莲一个小时。说出来没人相信,他竟然连刘香莲的手都没碰一下。
他进门后,就向刘香莲声明:他不是来找女人的,而是为了体验生活的。真名叫贾光明,家在长江边的一个县城,在文化馆上过几天班,整理过几本地方志、民间传说之类的书籍,办过小报,后来碰到了一些人生的变故,就跟着几个朋友到了南方。刚开始找不到工作,天天睡立交桥、公园,喝自来水吃饼干充饥,与乞丐没有两样。后来好不容易才找了份对口的活——为一家叫《花都》的杂志社写稿,就是那种摆在火车站、汽车站的路边卖的地摊杂志。杂志的内容全是关于香港女明星的绯闻,大富豪的婚变,贪官的垮台、现代青年的坏风气以及一些都市红男绿女的世态百相和风月故事。庸俗的世界,正儿八经的文艺刊物卖不起价,这类乌七八糟的杂志反倒洛阳纸贵,令人趋之若鹜。
对于他的自我介绍,刘香莲只听懂了五六成,她也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兴趣。按照惯例她又准备宽衣解带,但被小贾制止了。他又强调了一遍,自己不是来找女人的,而是来体验生活的。
“体验生活!”刘香莲有点不知所云。
“只要讲讲你的遭遇以及在工作中听到或碰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人和事就行了。”
“哦,是这样……”刘香莲沉吟了一下,“可是,我没有什么故事。”
“那讲别人吧,”小贾急了,看了下表,时间过去了几分钟。对他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求你了,靓姐,我今天来见你,可是花了我几个晚上的时间挣来的稿费,差不多是一个月的房租呢!”
刘香莲见他一副老实巴结可怜兮兮的样子,嘴上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话来,“你还是脱裤子上床吧,这样不至于空手而归。”
小贾看着她,吞了吞口水,眼睛里跳跃着渴望,但只一下就熄灭了,“这样吧,你讲讲你身边的那些女人,她们跟男人之间的故事。比如,你身边的那些姐妹干上这一行,大概都是有原因的吧,是不是有被人骗过来的,是不是有因为穷呀或者男人得以绝症什么的急需钱的,是是不是逃婚逃出来的。她们来到这里之后,刚开始很不适应,被皮条客逼着接客……你们一个月能赚多少钱,赚了钱主要用来干什么?……还有就是会不会遇到男人愿出大价钱包养,甚至遇着大发善心求婚的,就像杜十娘从良一样……这些男人中有没有电视报纸上见过的名人、明星、大老板……问题多得很,只要你愿意讲。哦,这样吧,你先讲你自己为什么来这里?讲吧,求你了,我还等着你的故事回去写稿子交差呢。”
刘香莲见他急成这样,有些哭笑不得,于是胡编乱造起来,“哎,我们这些人哪都是些苦命人,农村太穷了,读不起书,成了家生了一大堆孩子,孩子吃不上饭穿不上衣,到了冬天只能赤着脚上学。为了孩子,为了养家糊口,我们只得出来做这行。谁生下来就是干这行的命呢?”
“从老家来广州远吗?”
“要转无数趟车,从小镇到县城,从县城到省城,再从省城到广州,行程要三天二夜。从来没坐过这么长的车,晕车晕得吐血,而且一路担惊受怕……”
“怕什么?”
“怕醒来什么都看不到了,从前的人和世界。”
“到了广州后,习惯吗?”
“不习惯,这里再好,也没有家好,没有家里的男人亲切。”
“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没多少,真的没多少。”
……
“将来,回去干什么?”
“不知道。”
“用赚来的钱盖房子,做生意,送孩子上大学。”
“你们干这样,邻居以及周围的人怎么看?”
还未等刘香莲接话,小贾先站起身,时间到了,他要走了。
“时间到了吗?那你不是白来了一趟。”刘香莲提醒小贾说。
小贾又咽了大口口水,“今天认识你很开心,建立个联系,以后说不定还会来找你。从某种意义来讲,我们是一家人。过两天,去路边买本杂志看看,那上面有我写的作品…呵呵,等我做完这期杂志到时请你们吃饭。”
“好,不过,无论写什么千万不要把我写进去,千万不要。”
临出门,小贾还向刘香莲一再声明,他不是来嫖的,而是来体验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