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点25分,殷都站安检口,夏子薇心有余悸地回头瞅了瞅。
很好,还没追过来。
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不慌不忙地理了理已经乱成鸟窝的头发,看着旁边自助取票口排起的一条长龙……
这么多人,就算他能抢到张硬座,量他夏棠书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在十分钟之内取完票!
而那个时候,嘿嘿,夏大小姐我早就和亲爱的行李箱远走高飞了。
这件事情真是越想越美,夏子薇嘴角轻轻扬起,大早上碰到了一堆的糟心事儿也远远地抛到了九霄云外。
过安检,检票,又将车票、身份证和通知书一一拿起来让列车员验明正身之后,8点43分,夏子薇同学总算卡着点儿有惊无险地上了车找到了自己的卧铺,好不容易把硕大的行李箱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塞进了床铺下面,整个人累得四仰八叉,除了倒在床上躺尸什么也不想干。
列车经过了短暂的嘈杂,过往乘客来来回回的杂乱脚步像是在舞凌乱的踢踏。
夏子薇躺在床上,透过对面的车窗正可以看见天上悠悠的白云和电线上灰扑扑的麻雀。不消片刻只觉整辆车箱轻轻颤了颤,微不可察的加速度下,只看见轨道啊,电线啊站台啊都纷纷向后退去,远处树木的枝丫也扭曲得只剩下一条线。待到再也看不见站台上的棚沿儿,列车也开得飞一样快。窗外的一切也浮光掠影一般,匆匆撞进眼里又匆匆跃出去,景色也渐渐单调起来没什么可看的了。
车厢内逐渐沉寂下来,仿佛刚才的喧嚣只是场错觉。夏子薇刚掏出手机给老夏发了个消息,眼皮子就死沉死沉地抬不起来,整个人在沉闷的空气中昏昏欲睡提不起劲儿来,软软瘫瘫像只融化了的冰淇淋,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翻身就睡了过去。
车上的梦也是凌乱的,沙和尚打碎了的琉璃盏一样,斑驳陆离。
思绪也飘飞着,不知何为真何为假,一会儿是纷繁的香艳花骨朵,一会儿又是刺目的银白雪片子。桐溪村的巷子深深的,长得怎么也走不尽一样,脚下还是青石板路,苔藓从谁家的墙角蔓上来。村口那棵上了年头的梧桐树仍旧枝繁叶茂,溪水仍是那清清澈澈的模样。一会儿依稀看见檐角挂着的红灯笼随风晃荡,一会儿又莫名和儿时玩伴满世界疯跑……兜兜转转,忽而转身便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周围陌生得像到了另一个地方。
一下子便吓醒了,眼皮一抬不知怎得便滚出两行泪来,湿湿热热的挂在面颊上。看天色已是黄昏了,窗外黑色的鸟影盘旋而过,一折翅就如剪影一般纤细俊俏。车厢过道橘黄色的光线下枕边的手机一边震一边响,夏子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慌忙摸起手机。顾不得看是谁的电话就按下了接听键,刚应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这么哑:“喂?”
“你好,是夏子薇学妹吗?”手机对面的声线如流水一般意外的好听。
“对,我是。”夏子薇正疑惑着这个声音自己并没有听过。
“我是你们班的导助,上官兰玉。”
“啊,上官学长好。”夏子薇又惊又喜,忙坐起身来抬手急急擦去脸上的泪痕,怎么也没有想到是上官学长亲自打电话来。
“学妹太客气了,叫我兰玉就行。”那边的声音温温柔柔,虽未见其人却让人如沐春风:“学妹,QQ群里的消息看到了吗?”
自己一上火车就睡过去了,哪里看得到群里的消息?
“啊,不好意思学长,我在火车上信号不好没有看到。”夏子薇极其尴尬地撒着谎。
“是这样啊。”上官兰玉轻轻一笑:“那我直接跟你说一下吧。”
“麻烦学长了。”夏子薇脸一红,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学妹是坐火车来的吧?”
“嗯。”
“一出北城站就可以看到北疆大学搭的凉棚,有学长学姐在那里负责接待。之后会有专门的接送车送你到学校北门,每半个小时发一次车,最后一班是明天下午四点。
“到学校后先来北斗广场报到,找到考古学院的棚子,我会把资料袋、一卡通和寝室钥匙交给你,并收走通知书用来存档的那一半和学籍档案袋、团关系转接说明、团员证等相关资料。
“学妹申请了绿色通道,所以被褥和棉衣棉鞋都由学校发放,只需要准备四张小二寸的麻面照片填一下表就能拿凭证去瑶光楼领取。
“学费的收取等到学子卡下发之后从网上直接办理即可,国家助学金也是先从校务管理平台申请再评议决定。
“对了,学妹不转户籍吧?”上官兰玉的声音不疾不徐,光是听起来就让人浑身舒坦。
“不转。”
“那行,等你报到的时候我再详细告诉你学子卡的激活和开校园网的操作。”上官兰玉讲得仔仔细细面面俱到,整个过程清晰明了,夏子薇很快就熟悉了报到大致的流程。
“导员让我们务必每个同学都要通知到,我看你还没有回复信息就自作主张打过来电话问一问情况,学妹你不要见怪。”上官兰玉彬彬有礼:“学妹你还有哪里不明白吗?”
“没有没有。”夏子薇不假思索:“学长讲的特别清楚。”
“那就好。”上官兰玉语带笑意:“要是有问题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那就期待与学妹相见了。”
“嗯嗯,谢谢学长。学长再见。”夏子薇轻快地回应。
“拜拜。”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黄昏的天色也转成了浓郁的夜。和上官兰玉打了将近二十分钟电话,刚才的噩梦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夏子薇这才意识到原来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
三个月来身边第一次没有了爸爸啰啰嗦嗦的背景音,夏子薇一时之间还真不太习惯。她放下手机,从包里拿出上车之前就买好的裹凉皮咬了一口。
凉了,还有点儿硬,全然没有了殷都的味道。
“热乎的馒头茶叶蛋,北疆的大米香盒饭喽!”叫卖声适时响起。
列车员推着餐车吆喝着从身边经过又渐渐远去:“大家伙儿收腿收脚喽!”
“哎,小哥,这盒饭多少钱啊?”不知哪个角落传来声大嗓门儿。
“一盒二十,微信支付宝?”列车员拿出印着二维码的牌子熟练地递过去。
“好嘞,盒饭您拿好!”
“山东的鱼干新疆的枣,内蒙的奶片呱呱叫嘞!”
……
原来餐车和行李箱推起来是一个声儿啊……夏子薇噗嗤一声笑出来。
又吃了几口家乡的凉皮。
天上星星点点,窗外已是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