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途中,胖子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驾车的瘦子道:"你早知道大哥要死么?"
"没有。我要知道他会出事,不会不吭声的。"
"有人动了手脚,一定是这样。你是怎么看的?"
"虎哥,你信赖我么?"
"有什么看法你只管说出来,我不是不讲理的人。"
"只是我的一个猜疑。疯狼出事前,我有一种预感。"
"别吊人胃口!快说。"
"有人想取他而代之。"
"什么?"胖子惊诧着。这种事不是不可能发生,在黑帮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是他没察觉到,就在自己眼前的阴谋,却没注意到。这才是他所惊诧的。"你说的是谁?"
"我还不是太确定,但极有可能是伍阳。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甘于小弟的角色。他一直很浮躁的向上爬着。"
"他?这个混蛋!当大哥还轮不到他。"
"论潜力来说,你比他更有资格。"
"你觉得黄毛狗的死和他有关系吗?"
"现在还说不准。不过我们带回来的那个人一定知道些什么,我们要从他身上入手。"
车子一路顺畅的驶回疯狼帮的总部,地下广场比较宽阔,可容纳几百人,供其自由活动。平时聚到一起的人较少,非是重要的事情,帮会里的兄弟大多散于四面八方,过着自己的生活。
偌大的一个帮,分成了几股小势力,各由一名人充当带头大哥,像胖子毒蛇伍阳还有另外两人,便扮演着这样的角色。疯狼是大哥大,一切帮会的事务由他一人独断,实在需要兄弟商议的时候,才会叫来五个人共同拿些主意。
而现在,疯狼死翘翘了,帮会里立时流言四起,看法不一,意见不统。谁杀了他?猜疑纷纷,凭着黑道里惯有的火并厮杀,死了个人,绝不会想到去究其病因。疯狼的死,多数人坚信他是遭人暗害,只是谁杀了,帮外的手段还是内乱呢?帮中的兄弟一时不得明白。
当天深夜,疯狼帮总部召开帮副大会,五人聚齐之后,查究疯狼的死因并商讨对策以应付帮会以后的发展。伍阳外号火鸡,中等高个子,相貌端正,无疤痕病疾,眉宇间隐伏着浓浓的英气,太浓烈的缘故,也比较像阴气,亦可称之为邪气。他居于二席,最早一个到议会的大厅,其他人到了后,全由他招呼坐下。
俨然他便是这里的大哥了。毒蛇居于第三席,也就是伍阳的对面。胖子居于第四席,挨着伍阳。另外两人分别是傻蛋和野马。傻蛋的由来有一段历史,初识疯狼的时候,他尚是街头小瘪三,为人放荡不羁,骄横恣肆,他经常打架,下手狠辣,大有"拼命三郎"的模样。也因此,他结下了许多仇家,寻仇抱怨的人太多,混的很不像样。
疯狼赏识这样的人,拉他入伙之后,便叫他"撒旦",意为心狠似魔鬼的人。可是后来帮内的人物越来越杂,方言渐重,慢慢地便叫成了"傻蛋"。而野马的称号在他未入伙之前就有了,因为此人行事果断迅速,真可谓雷厉风行。两人分居五六席,而首席尚空着。
"谁杀了疯狼,我一定让他不得好死!"傻蛋狠狠砸向桌子,拳头挥舞处,桌子震颤不已。
"没错,******撒尿都撒到我们头上来了,还能放过他么?"野马跟着泄愤表决心道。
"冷静!疯狼的死,肯定要追究,谁来招惹我们,定叫他不得好安生,睡觉都睡不踏实。可现在最主要的是,想一想这个对头到底是谁,谁和我们有摩擦?"伍阳凛然动容的说道。胖子心急口快,接口道:"你说对头?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是对头呢?帮内的人也有觊觎疯狼的位置的,你为什么不考虑在内?"
"大家都是兄弟,怎么会呢?胖子,大家都是兄弟!"毒蛇打圆场道。"对啊,兄弟是不会干这类背信弃义的事情的。"野马附和道。
"我要他自己说出来!"胖子喝完一口酒,杯子重重地碰上桌面。语气里除了坚持之外听不出一丝愤怒的意味。
"胖子,我一直把你当兄弟,你认为是帮内的人做的,我没有意见。你说是谁,我马上揪出来。只要你能对我有个交待,我一定对帮内的兄弟有个交待。"伍阳自若地看着胖子,信誓旦旦地说道。胖子忍不住冷笑,几丝浅浅的笑纹浮于脸上,"有些小人的手段比较牛,以我的拙眼是看不出有问题的,对你火鸡要有个交待,恐怕办不到啊现在。"
"既然意见不统一,这问题还是稍后再讨论的好,免伤兄弟和气。我认为,帮里事务众多,疯狼去了,得赶紧举个主事的人出来,带头打理一切,也好出马为疯狼报仇。解决掉背后捣鬼的孙子。"傻蛋扬扬双手,以便调和。野马又接他话茬道:"这还用选么?当然是火鸡。他的地位以及能力众兄弟都心服口服。"
"承兄弟们抬举,我火鸡虽不才,可只要有我一口气在,我一定会保兄弟的周全。"
"毒蛇,你怎么不说话了?"胖子沉沉地问道,声音里明显带着强迫。毒蛇抬起眼来看向胖子,胖子的脸无比的决绝、坚毅以及几分不爽快。他立时拿定了主意,沉声道:"疯狼刚死,这样的决定似乎太无耻。既然名义是为主持大局,便没啥不行。先选个代理老大吧,等疯狼的仇报了,再商定不迟。"
"毒蛇说的没错,而且个人觉得,代理不妨选两个,以便商讨。我投票给毒蛇。"胖子说道。
傻蛋和毒蛇投给了伍阳。所以,伍阳和毒蛇顺理成章的成了代理,暂时掌管帮内事务。首要大事,便是调查疯狼的死因。其一渠道是收听新闻,从警方的调查报告里获知一些信息。
帮里的很多兄弟对于疯狼的死很快又有了新的想法,事出之因是胖子公布了黄毛狗和女人被杀的消息。疯狼和女人一块遇害,像极了灭门,也许是生前的仇家,由于苦大仇深而下之毒手。有人被逮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多个老大虎视眈眈,欲拷问出真相来,好使面子光彩些。伍阳找人去提审刘彦平,被胖子一口拒绝了。
他不大理会伍阳的人,转身便走,瘦子打发几人说:"他是关键人物,我们带回来自会让他张口的,你们回去告诉火鸡,他有问题要问可以到这里来,我随时恭候。"几个跑腿的愤然而去,说与伍阳时,伍阳怒不可遏,忍不住一拳击在墙上。打掉一块粉漆的石灰块,散落一地。
刘彦平整整被关了三天,关在黑屋子里,仅有的一丝光线射进去却别样的黯淡。锁于此间的感觉,远较关禁闭来得难受。
他一直以为被计森掳掠于此,计森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心里自然的紧张,说不出的惆怅感。他想到了家中年迈的父母,没有了劳动的力气,全靠自己来养活。想到了张轩,这个意气相投落落大方的姑娘,他暗暗地喜欢着。
手伸到衣服内袋里去,却摸了个空,他一震,掉了么!他意识到。这件小配饰是在偶然的情况下买的,一次他下班回家的时候路过街边小摊,看见一大堆桃木样的小配饰刻着各样的字,非常可爱。
遂萌生了买一枚送与张轩的想法,在里面费力挑了刻有"轩"字的买下来,好生收藏着,准备在一个上佳的时机送出去,聊表心意。谁知竟没有机会了!
落到计森手里,结果定不会好到哪里去。在此三日里,他饿得发慌,几次到门窗处呼喊,可是并无一个人应他,别说送吃的了。他就一个人在黑暗里待着,第三日的时候已完全没力气动了。
他想也许该写封遗书,向父母亲友告别,说些让他们好生珍重之类煽情的话;也许该拟封情书,想法交予张轩,这个时候的心情才是最动人的,可是也最伤感。所以他觉得还是不写的好,自己死了的话,他们本来已够伤心的了,何必再添些惆怅与人呢?
更悲剧的是,他身上没有纸笔,写血书之类的极端想法,他很快的忽略掉了。因为活着便有一丝希望。
他刚醒之时,一阵迷惘,等理清怎么一回事之后,第一个动作是掏手机,可是几袋空空,手机已早不知去向。他知道被搜走了,只能安慰自己,就算手机在也未必有信号。依屋子的黑暗程度和门窗外暗黄的灯光看来,他隐隐感觉得出是在地下。逃也便是没有希望的。
门窗外看出去,是一条狭长的小道,拐了个弯之后,便看不见了。走道顶上依稀有着40度的灯泡,昏昏暗暗的,给人一种特不踏实的感觉。刘彦平不舒坦的地方正在于此。他身上的物品倒还有一些,被搜去的也只有手机而已。他突然想抽根烟,对着寡淡的门窗世界吞云吐雾,袅袅烟气飘走,似乎自己的身心也便是自由的。
这室内沉闷压抑,让人透不过气来,一直待在这里,快憋坏的感觉。抽烟的随意与极大的吞吐或许能缓释压抑的心境,将紧张与孤独感像烟气一样吐出去,胸腔微鼓再缓缓瘪下,夹带了心火,亲吻着撅成O形的嘴唇一溜烟的跑出来,掉入捉摸不透的空气中消散不见。
时间行进到他被关的第三日,没有力气动弹的余暇,他的脑袋却从何停止过思考。计森不会饿死自己的,他想。杀猪匠杀猪前先会将猪饿几日,宰杀时便利落些。计森取人脏器,想来也是一般道理。
他掏出针孔摄影机,置于墙角较隐秘的所在,拨下开关后重又躺下。也许在自己死前,能记录一些东西。他从内衣袋里掏出袖珍录音笔,放入裤袋内,随时准备打开。
他的嘴唇已干裂,喉咙干瘪得难受,想说些话记录下来,显然是奢望了。他只待有人来理会他。
躺倒三日的深夜,他模模糊糊的醒来,手表显示已是凌晨。走道里似乎有脚步声,皮鞋蹬着水泥地面"哐哐"作响,向门窗靠近。"啪",锁舌弹出锁眼,铁门被推开时,室外暗黄的光线齐地扑进来,刘彦平侧过头来,只觉得这光线也异常的刺眼。
门口站着一人,看不清样貌,只投来一个狭长的身影,他放下一个大盘子,高叫道:"喝点水了,待会儿就来带你出去。"刘彦平勉力睁开眼,见来人退出去锁了门,才尽力翻下木塌来,缓缓踱过去。
盘子里一个大水壶,他抓起来就把壶嘴往嘴里送,"咕咚咕咚"一阵,喝了底朝天,还觉得不够,下巴滴着水,地上也没少洒。他扔下水壶,见盘里竟还有一碗饭菜,难言的惊喜,急抱起来凑过嘴去大吃,虽是凉的,却很可口。
他吃了一会儿,意识清醒过来,才觉出身体的虚弱,一动也不想动了。吃光饭,把碗搁到盘子里,重回木塌上躺着。已经没有了睡意,他想着待会儿要如何应付计森,逃尽管困难,可是已有了些力气,绝不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