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五岳神君身旁的美丽少女,乍闻白乐天念出诗意,脸色陡然大变,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不时向白乐天瞧来,浑身微颤,神态激动万分,几乎坐立不安。
五岳神君见状大惊,即以右肘轻碰了她一下,警告她不能给人识破内情,以坏大事。
他见许久没有人发言,便转身接过少年摘下的宝剑,笑对白乐天道:“这‘梵音宝剑’,已随老夫六十多年了,但六十多年来,老夫却从未用过一次,现赠给小居士,望小居士用以行道江湖,为民除害,请见笑纳!”
白乐天闻言,忙拱手道:“晚辈何德何能,配用此神物,对诗之旨,纯为一助众位前辈酒兴,决无得剑之意,请老前辈收回为感!”
五岳神君脸容一整,庄肃说道:“老夫虽不敢自称一言九鼎的信人,但八十多年来,从未作过言而无信之事,老夫心意已决,哥儿何必要使老夫为难?”
白乐天无言对答,只好离座走至五岳神君身前,拱手道:“老前辈既然这么说,晚辈只好愧受了!”
五岳神君立即哈哈大笑,同时,上前一步,双手捧剑,递给白乐天。
蓦然,一声怒喝,道:“娃儿!不可受领!”
白乐天和五岳神君乍闻喝声,都不禁一愕,不由自主地各自后退一步,同时循声望去,见那坐在左角的老化子,站立桌前,满脸忿怒,双目暴射闪闪精光,紧盯着白乐天和五岳神君二人。
他这一突来动作,不禁使百余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的惊骇,有的愤怒,狞笑,冷哼,连声不绝,似乎对老化子此举,十分不满。
然而那老化子虽在众人环视之下,却置之不理,冷哼一声,淡淡的道:“娃儿!快回来,切不可中人诡计!”
白乐天不认识老化子,听他之语意,似乎其中有所蹊跷,却不知究为何事?心道:“五岳神君是人人尊敬的长者,何以此化子竟敢言出不逊,难道他就是师父所说的那位化子前辈不成,今天的当众严责于人,难道这把不是真的‘梵音宝剑’么?”
他对此事,不知如何处理,不受剑恐有失五岳神君面子,受剑又恐其有奸计在内,弄得他左右为难,进退不得,呆呆站在当堂。
五岳神君城府极深,看了老化子一眼,并不发怒,微笑着向老化子点了点头,正要向他请教出言干涉的原因。
忽然,厅内站起一个身穿黑衣,背插长剑,六十多岁的清瘦老者,双目如电,满脸怒色,沉声对老化子喝道:“千杯酒丐并非无颜面人物,想不到今天竟这等不知好歹,大吃大喝的塞饱肚子不算,竟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恶言侮辱主人,你这等作法,还能算是侠义中人么?”
千杯酒丐陡然哈哈大笑,笑发丹田,历久不停,震得瓦梁扎扎作响,厅中有些功力较弱之人,竟脸色大变,汗珠滚滚。
他笑声甫落,向清瘦老者道:“我老要饭的就是看不惯那些假仁假义,伪善行恶之人。”
他又转对白乐天道:“娃儿,你如不听我要饭的良言,你这条小命……”
清瘦老者怒喝道:“放屁!你敢再说……”
五岳神君双目一转,忙摇手笑道:“文兄,请息怒,不必为老夫抱不平,也许莫兄有所误会,咱们相聚不易,何必为一点小事伤感情?”
原来那清瘦老者,就是黑道中有数的高手,夺命阴差文雷动,他闻五岳神君言后,连连冷笑二声,坐回原座。
五岳神君又转对千杯酒丐,笑容可掬的道:“洪兄也是七旬出头的人了,你那怪癖仍不减当年,咱俩兄弟已是数十年之交,如老夫有何罪及洪兄之处,老夫决负荆请罪,何苦要使老夫当众出丑?请洪兄将阻止白乐天小居士受领宝剑之理,当众说明,若有理由,老夫即收回成命,决不食言。”
原来这位千杯酒丐生性怪僻、狂傲,甚不得人缘,他虽知五岳神君伪善行恶,并欲把其恶迹公诸天下,然却无人相信。
相反的,一般人却以为他妒忌五岳神君德望,对他大感不满,他孤掌难鸣,只好暗暗地监视着五岳神君的行动。
白乐天是一个极端聪明之人,他听了千杯酒丐话后,也有所感,但他志不在宝剑,而志在那五岳神君身旁的少女是否有纹身藏宝图,希望能与其接近,探出其秘密,设法将宝图合璧,取出“百鬼经”密笈。
故千杯酒丐再三警告他,他仍痴痴站在当地。
千杯酒丐见状,狠狠地瞪了白乐天一眼,又冷笑了两声,便大步走出厅门。
五岳神君见老化子走后,长长叹了一声,喟然对众人道:“千杯酒丐,本本是一个当今杰出豪侠,就是性情太怪,请各位看在老夫面上,不必怪责他,请!请各位继续喝酒!”
话毕后,他上前了二步,双手捧剑,对白乐天笑道:“刚才之事,请不要放在心上,请收下此剑吧!”
白乐天忙双手一拱,接过宝剑,又向众人一揖,便走回坐位。
一场风波之后,厅中众人的酒兴顿减,三更一过,便有不少陆续告辞。
白乐天初来时,本欲在此借宿一宵,但不料得剑,反不好意思留此了,于是,也起身告辞。
五岳神君只对他说了几句客气话,并未留他歇宿。
白乐天跟着告辞来人,走出建筑宏伟,灯火辉煌的紫云庄,天亮时,进入衡山县城。
他下山目的,本是寻找杀父母仇人和暗访怀藏宝图少女,昨晚他冒生命之险,将宝图引语出示试探,竟合了五岳神君心意。
想来,五岳神君以对诗赠剑之旨,很可能是他有意将那少女胸腹的半幅藏宝图引语示出来,欲找怀另半幅藏宝图的人,才不惜出此对诗重赏之举。
白乐天心中虽不敢断定此老人的意思,但他既有此怀疑,当然不肯放弃这大有可能的机会,而他也怀疑昨晚阻他受领宝剑的老化子。
就是他师父所说收殓他双亲尸体的老化子,故他到达衡山县时,决定暂时留下,以侦查一下那少女是否怀图之人,和找寻那老化子询问谁是他的杀亲仇人。
于是,便在此找了一家客栈,叫伙计开了一间靠野卧房,因一天一夜未曾休息,进房后,即和衣而睡。
醒来时,已是丽日斜西,他梳洗毕,即来至客栈附设的饭馆中将晚餐一顿打发。
白乐天进入店堂,选了一个靠西窗的桌位,向伙计要过饭菜,即目往外看,欣赏落日锦霞。
忽闻噗嗤一声娇笑,道:“呆子,你看那人是不是昨晚得剑的傻子?”
白乐天闻言,忙一回头,见厅中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郎,正以一双大眼看着他,她见白乐天回过头来,旋即作了一个顽皮而可笑的鬼脸,正是昨晚赴紫云庄酒席的女郎,她的同桌坐着一个黑脸大汉,是那声若铜钟背负火钳的汉子,汉子正唏哩呼噜大吃大喝,听女郎话时,连头都未抬,直至他咕噜咕噜喝完一大碗酒后,才抬头向白乐天看去。
那时,正是女郎向白乐天扮鬼脸之时,他一见白乐天向女郎看来,心头勃然大怒,咧嘴骂道:“傻小子,你看什么?难道你想起歹心勾引我师妹不成?小心我聂九州的‘八宝火钳’要你的命!”
这家伙委实鲁莽得紧,出口就是伤人,听得白乐天大为火起,正欲责他几句。
忽见女郎一偏头,娇叱道:“呆子,谁叫你胡说八道,再要出口伤人,你才要小心你的性命!”
聂九州闻言,一拍桌子,嚷道:“我就不相信,倒要看看这小子有什么本事?”
说时,即站立起来,正要向白乐天走去。
女郎见状,忙把他一拉,叱道:“你疯了!”
“怎么?你喜欢了他?要不然何以要护……”
女郎秀脸一红,一扬手,“啪”的一声,打了他一个结实的耳光,打得他瞪着一双巨目,说不出话来。
女郎满眶泪水,怒叱道:“你再要胡说八道,我即把你牙齿打掉,快过去向人家赔罪!”
聂九州似乎很怕那女郎,闻言后,即走至白乐天身前,深深地作了一辑,嚷道:“我天外雷聂九州,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向人作揖赔罪,不过我并不是怕你小子,我完全是怕我师妹哭才向你赔罪的,以后你再碰上我,得马上躲开,否则,哼!哼!”
一扭巨大的身子,走回原座。
他这几句话,听得店堂客人,顿时哄然大笑起来。
白乐天向全店客人扫了一眼,不知何时,店中又增加了不少人,其中有好几个都在紫云庄见过面的,昨晚怒叱老化子的夺命阴差也在其中。
忽然,门外进来五六人,当首一人,是个二十左右的俊美少年,见他玉面朱唇,秀眉朗目,俊秀绝伦,却缺乏一种英威的气概。
白乐天乍见之下,觉得此人非常面熟,但却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美少年身后跟着四个大汉,毕恭毕敬地护拥着他。
他入店后,朗目微向店中扫了一下,便在中央一张大圆桌坐下,随来四人,也跟着坐下,并即向伙计拿酒要菜,威风十足。
白乐天心头纳闷,转首仍向窗外远眺,伙计送来饭菜后,胡乱吃了一顿,即返回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