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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此时此境(1)

“姐姐!”百幕川崎挥着长剑,竭力抵抗之间终于找寻到了琉金的身影。然而,除了看到已杀得麻木的琉金之外,他还看到了那浑身血迹的粉衣女子:“风渊,风渊!”他喊着她的名字。只是,强大的气流将风渊包围其中,那声声呼喊终被淹没。从风渊身体之中迸发而出的、四下窜动的无形蓝色并没有将神归族护卫杀死,而只是将他们打晕——不杀人,杀不了人,这就是风渊。即便如此千钧一发,如此看不到逃脱的希望,她也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黑压压如潮涌的神归族护卫没有一点消退的迹象,一波接一波,百幕川崎深知敌众我寡,甚至在片刻之后,我方便会久战力竭。眼看着这车轮战就要将他们逼为困兽之斗,百幕川崎只觉得口中干涩,大喊了一声:“龙魂,归来!”

于是,同他们一起对抗的金色龙魂一个回旋,撞进了他的身体里。

“带风渊和姐姐走,带我的族人走……”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眸中的凌厉在逐渐沉淀,百幕川崎淡淡的声音好似起誓一般传来,“带他们走,我留下!”

对,自己留下!没有了龙魂还有羽化卷宗!

“嗷!”龙魂再度得到使命的召唤,吼叫声比先前弱了很多。它腾飞而出,低低地贴在地上,掠过所有人的上空,以居高临下的优势找到了风渊等人的所在。龙须“哧溜”一声长长地展开,将他们捆到龙身之上。

“啊……抓紧!”风簌簌地掠过耳旁,正处于奋战的琉金大喊一声,意识到百幕川崎的意思,她随即抱紧了龙身,“川崎,川崎……”看着族人与风渊一一到了自己的身后,她不禁朝着孤军奋战的弟弟大喊。

眼见百幕川崎离他们越来越远,琉金眼角余光扫见自己身上的红色纱带,于是立即抛出,将其缠住,手上回力,将其拉了上来。

冷风在耳边划过,百幕族人全都松了一口气。只是风渊,眼中似有复杂地望着那片血泊,心疼地回了头。

神归族人见对方就要逃走,纷纷朝着半空之中掷出长矛。

然而,一个温暖的声音却突然如阳光一般从天际响了起来:“放他们走。”

当龙魂掠过神归宫殿大门之时,百幕川崎攀着龙尾,口口咒念之间收回了羽化卷宗。迷境一除,七名身着紫袍的女子在其中霍然睁开双眼,匆匆从殿中跃了出来:“别让他们跑了,给我追!”天边的霞光映在她们苍白的脸颊上,“杀了他们!”气急败坏之下,脸上再不见妖娆与妩媚。

“放他们走!”然而,那声音又传来。

七名紫袍女子齐齐回头,望着那缓缓落下的神之主,不禁低首,恭敬道:“苍弥大人,为何在此时放过他们?您不是说今日就是他们的死期吗?为什么还要眼睁睁地放过他们?”

“因为……还有不让你动一兵一卒的法子。”一半风宿神引,一半苍弥,这位拥有两个灵魂的男子面上浮出一丝温暖的笑,他轻轻侧身指着身后的血泊,“那三人的力量不容小觑,而要他们死,除了避龙针,还有更好的法子。”

“更好的法子?”神归族王喃喃开口,“这羽化卷宗确实比我想象的难破解,而这琉金公主与风渊公主也好像不再是传闻中的弱女子……”她回眼扫过血泊——没想到这般激烈的围攻之中,那帮人竟然坚持了这么久,才死伤了几人。

“还有什么法子?”眼中恢复一丝妩媚,神归族王提着被划破的裙摆道,“请苍弥大人明示。”

“带着这小子,随后点好你的精兵护卫,沿着捷径,潜入北封印。”风宿神引说着,向前迈了一步,从身后拉出脸色铁青的天希。

远处,神龙冲破结界屏障,径直飞出了一线峭壁。

金色的龙身刚刚触碰到地面便消失不见,百幕族人“扑通”一下全都跌倒在地上。

百幕川崎被突然返回的龙魂激得一颤,他望着相隔几人的风渊,缓缓起身走了过去。族人们都受轻重不一的伤,他们也都纷纷站了起来,精疲力竭地靠在了山石边缘上。

风渊没有说话,望着浑身是血的众人,仿佛惊魂未定,缓缓开口:“他们是谁?为何要杀我们?”

敌族的公主这番开口,不免引来百幕族人诧异的眼光。

刚才,还在噩梦之中的风渊忽然被一股力量带动起来,于是,她醒了过来。她记得自己被龙魂撞破了身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在那个死去的世界里,百幕川崎的声音总是若有若无地传来。她以为自己只是在做梦,在梦一场生离死别,然而,当她真的睁开双眼,却发现那份危机果然在前,于是,她下意识地与琉金一起并肩作战……然而,其中的由来她却没有摸清。

“哼……”一旁的大涌见无人回答她,望了望若有所思的琉金,又望了望沉寂不语的百幕川崎。他一歪头,不屑地哼了一声,侧过身去,不再理会。刚刚一战有了死伤,一同前来的同伴越来越少。眼下,原本可助他们复国的友族,竟又在顷刻间成了敌人……现在可好,百幕族在两面树敌!是这个敌族的公主!一定是因为神归族发现了这个敌族公主!

大涌越想越觉得闷着一口气,于是破口道:“早知道先一刀杀了你!”

“住口!”终于,百幕川崎脱口制止道,“闭上你的嘴。”

“哼!”大涌白了一眼,走到同族面前。

“他们是神归族……是我带你来了这里。”百幕川崎心有悸动,与风渊四目相望,竭力按捺着心中想要靠近的冲动,“你的伤……”说着,他走了过来,伸手抓起风渊那正在流血的右手,拈指从身上扯下一片羽毛。

然而,这番安静的动作却被所有幸存的族人看在眼里。

“让我来!”琉金眼利,起身走过来,接过羽毛,向百幕川崎点点头,“交给我吧。”话语间琉金伸手为他抖了抖洁白的羽毛。

洁白的羽毛是百幕族皇室的象征,这般动作不禁让百幕川崎领会到其中的用意——这是在提醒他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别忘了族人的寄托,更是提醒他不要让族人对百幕族皇室有异心。

于是,百幕川崎目光柔和下来,显出几分倦色,答道:“好,劳烦姐姐。”

风渊侧头望向频频投来目光的百幕族人,浅浅一笑:“谢谢琉金公主。”

“不用……”

正说着,百幕川崎忽然站起身来,凝神望着远处。

“嗒嗒嗒”的马蹄声传来,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纷纷握紧自己的武器,咬紧牙关,拖起疲惫的身体望着渐渐靠近的对方。

声音越来越近,却是从神归之地的反方向传来——终于,映着昏暗的天空,一抹彩色疾风一般奔驰而来。当近了,他们才辨认出那轻柔闪动的羽毛。

“是自己人……”百幕川崎张开双臂,开口道,随后走上前去。

来人浑身是血,他一手勒住缰绳,一手捂住腰间的伤口,远远地瞧见前方有人,便警觉地去握住腰上的长剑。颠簸之间渐渐近了,这才认出百幕川崎与琉金,于是立即收剑,还没等马匹停下来,他便一步跃了下来,跪到百幕川崎脚下:“皇子……皇子……”那人拱着手埋着头,哽咽几声。

“怎么了?”百幕川崎上下打量着他,才发现他竟是留守北封印之北的族人。再看他满身血迹,衣衫褴褛,百幕川崎不禁怀疑起族内扎营是否有变。

“风谷逐一破了结界,杀了进来,我们……我们只有五人逃了出来……呜呜呜……”侥幸逃出的族人不过少年模样,他边述说着边嘤嘤地哭起来,“风谷逐一利用龙魂的力量杀到了族中,我们逃出来躲在附近,昨夜见到很多族人的尸体被抬了出来……他们……他们都没有头颅!”

“什么?!”琉金在旁听闻,不由大惊问道,“他想做什么?”头颅是百幕族人的灵魂所在,若身首异处,七日之内头颅不能回归身躯,他们便会魂飞魄散,最终灰飞烟灭。

“头颅现在已被挂在了风都城中的鸾宫之外……”侥幸逃脱的族人咬牙切齿地说道,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留在北封印的族人不过都是些老弱病残,百幕川崎万万没想到,风谷逐一竟然连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不放过。杀了他们,如今还要用他们的灵魂要挟自己。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仿佛看见了那些死去族人的头颅,那些熟悉的脸孔在百幕族覆灭之后,曾陪伴他千年……如今,那些冤死之人双眼里填满了空洞、苍白,又含着悲痛与想归来的渴望。

“皇子,我们五人本是一同赶往此地……可是,路遇追杀,他们四人为了保护我,死在了路上!”族人说着眼神沉沉暗淡,“您离开之后,我们已经按照指示,派出了飞鸟队引开风使族,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嗅见各处扎营。这一路上我打听到……昨晚一夜……各方都被破了结界……呜呜呜……”族人说得有些语无伦次,然而百幕川崎等人却从他的眼神之中看得出无限的悲痛。

“风谷逐一?!”这时,站在身后一直没有说话的风渊却喃喃开口,“想不到是这个道貌岸然的僧人……掀起了腥风血雨。”初回百幕大陆之时,风渊便深深地记住了那清秀男子的话语,更记住了那写在他眼里的野心与杀戮。

“皇子,这风使族与神归族怕是铁了心要灭咱们!”大涌“扑通”一声跪到百幕川崎的面前,一张脸上满是愤怒,“咱们逮着这个公主去换!去换回他们的头颅,那是咱们的灵魂载体,不能落在敌族手上任由其糟蹋……”

百幕川崎的肩膀微微颤抖,他竭力按捺着心中的愤怒与疼痛,阴沉的天空在这时又张开了一丝金色的裂缝。阳光艰难地映下,映在百幕川崎越来越愤怒的脸上。然而,突然之间他眼中又浮过一丝复杂,他缓缓回头,望向风渊。两人相视,阳光照在她腰间的面具之上,百幕川崎转过视线——在那个世界多好,不用去担起这般重任!不用去抉择,只要戴上一具假面便能潇潇洒洒活一世……几十年也好。

可是——族人就在自己的身边,如今已不再是单纯的复国之心,更多的是保护捍卫族人的心。

灵魂,多么重要。族人亦是家人。

当他们望着自己、信任着自己时,他们拿出生命来维护自己。眼下他们劫难至此,他——百幕川崎,百幕族的皇子,作为他们的精神寄托,又怎敢退却。

“好……”百幕川崎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紧紧抓住大涌的肩头,眼中全是坚定。然而就在他正欲开口之时,却被风渊微笑的声音打断:“拿我去做交换吧!如果能用我换回他们的头颅,我愿意作为你们的人质!”黄莺一般的声音带着百幕族人预料之外的平静,一下一下击打在百幕川崎心上。

脚下的细沙被风带了一下,琉金黯然走上前来,扬面朝着天空,将手放到唇边起了一个哨音。

百幕川崎与族人无声地看着,又听风渊问道:“行吗?”

“好!”见无人应答,大涌大着胆子答道。

百幕川崎回头不再去看风渊,因为在他的心里已做不出衡量,已不敢自己去判断……

哨音,那是唤来飞羽的暗号。片刻之后,巨大的飞鸟扑棱着金色的翅膀,带着另外几只一同降落于此。一阵狂风扑来,飞羽“嘎嘎”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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