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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放眼永途

风谷逐一铿锵的声音响起,一袭白袍步入殿中。没有多年前百幕族的彩色羽毛装饰,殿中只有失去光芒的水晶映衬。风谷逐一幽幽转动了一下清澈的眸子,轻扯嘴角,斩钉截铁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公主身上虽然流着强大的第三血脉,可毕竟年纪尚轻,修为浅薄……属下看来,四瞳已灰飞烟灭,风宿神引又处处阻挠,单凭我一人力量……到时候怕是会分身乏术。眼下之计不是修复北封印,而是召回风使领者。”

然而,在风谷逐一的心里,却有着另一番扭曲的计划——那就是独领,独统,独霸!

眼下能够统领风使族的便只有自己和消失已久的风使领主,风谷逐一无声轻笑,只要风使领主出现,只须动用自己的力量,便能把他像四瞳那般吸纳了……到时候——谁说单凭一人力量?谁说不能成就这番……野心!

风渊细细地听着。风谷逐一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此事还劳烦公主亲自去寻找。在这段时间,属下会率人在全国寻找百幕族的扎营地……到时候,一遇上……”

风谷逐一想着握紧了拳头,从前一路厮杀到风都城,那是血肉相搏,如今,拉不拢那另有企图的神归族,计谋玩不过那百幕川崎,他便只能硬碰硬,凭自己身体之中的龙魂力量,要赢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还有那即将回归的风使领主……

风渊公主轻轻蹙着眉毛,转过身来对上那双同样凌厉的眼睛,那里面住着的清秀僧人早已不见,看来是龙魂的力量,已将不该有的野心激发了出来。

可是……

“水目城、水隙城等地,早已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我们还是先——”

“公主,不必再犹豫了!”然而,未等风渊将话说完,风谷逐一一推手掌,打断道,“别忘了当日百幕川崎所说的话,‘即便修复了也无济于事’。既然如此,我们就冒一次险,先擒余孽,再修复封印……”见风渊思索良久,始终没有应声,风谷逐一又补充了一句,“在我们修复之时,难免那贼人们有机可乘!定下了大局,再安人心。”风谷逐一言辞之中满是胸有成竹,不等风渊作出判断与反驳,只听他大喝一声,“来人啊!”

门外守候的侍卫提着长剑就走了进来,风谷逐一拂动白袍,朗朗开口下令:“天亮之后全国搜寻百幕族人的扎营地!”

“是!”两个侍卫异口同声地答应,抬头看了看没有说话的风渊,转身准备去了。

作为女子,风渊没有独霸的野心,只求不要再看到血海,不要再看到百姓水深火热。

然而,回到这个炼狱一般的世界,她才发现一切都不能为自己所控。公主的身份阻止不了强者野心的暴风,强大的第三血脉也不能带给自己无上的力量。

殿内只剩下两人。风谷逐一面带笑意,语气稍有缓和:“公主,今天是您回来的第一日,好好休息吧……往后您将不必忍受孤苦伶仃,所有人都会尊重您。”

是吗?风渊自嘲一般地笑了:“若能再次选择,我依然不愿意成为刽子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是我要的人生,统又如何,霸又如何……不如平淡一世,不见那血腥杀戮。”

风谷逐一听到这样一番丧气话,心中一颤,冰冷凝结住面容。他一点一点向着风渊的身后靠近,声音变得尖锐:“你是皇族第三血脉,即便人无用,也要留着这一身活血!”

这番话语一出,好似无数尖刀刺入风渊的心脏。风渊顿时脸色苍白,她缓缓转身,望向出言不逊的男子:“风谷领主,别忘了,你是第二血脉,我们本是同祖……”

“收回你那些妇人之仁,忘了儿女私情!不然,我会更快地找到百幕余孽,像百幕川崎那般狠心地处决他们!”幽幽的昏暗灯火中,风谷逐一的白袍好似映出了血色,风渊难以相信地望着这个向来温和的人,如今竟是如此可怕。

是什么样的心情霸占了原本清澈的心,又是什么样的念想让那双眼睛越来越阴沉?

“出去。”风渊不畏惧风谷逐一越来越可怕的眼神,冰冷地吐出两个字。她指着上鸾宫宽阔宏伟的大门,又说:“迟早有一天,我会将这身热腾腾的血还给你们。”随着风渊一字一顿的声音,整个上鸾宫中的灯火都随之频繁跳跃,整个殿中影影绰绰。

“好!”风谷逐一一挥袍袖,转身而去。

风渊的声音永远那般平静,闪烁跳动的火光之中映出那张忧愁却安静的脸。面对着风谷逐一消失的地方,她低声自语:“龙魂,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一旦具有便让人如此不念亲情……川崎在现界,也是他二十几年的儿子啊!”

百幕川崎,那个她不应该再提起的名字。然而,即便提起,她也明白自己该如何面对。如今,他是风使族最大的敌人……是自己誓死要去对立的人。

黎明越来越近了,百幕大陆终于又浮现在辽阔的海面上。一切好像回到了千年之前。只是……百幕川崎轻轻低下头,收回仰望的视线,看着手掌有些出神。

他曾经做过风谷行羽,有个哥哥风谷木寒,有个本是敌人的父亲风谷逐一,遇上了一个女孩,他们终于在回忆里寻找对方,她叫宋禾儿,又是风使族的公主。

原本前去截杀,却还是不能下手……他怎么下得了手?

不眠的夜,风渊走上了父亲曾坐过的位置,那里华丽耀人,一旦坐上,在拥有各种种族权力的同时,也担上命运的责任。

她轻提裙摆,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那双清澈的眼睛依旧清澈,那张美丽的脸庞依旧迷人。只是,在闪动的火光之中,她有些面色苍白,眸子转动几下,最终眺望远方。她不知道,就是那里,便是风谷逐一想要找到的百幕族扎营地。百幕族就在他们跟前,却有着强大的结界力量圈围,除非是神一般的人,否则,千世万世他们都可以生存在内,游走在风使族的眼皮底下……

灵魂的力量,妖的力量,神的力量。若是顶尖之士的大战,没有人知道结果会不会好过一千三百多年前的百幕风使大战!

沉寂的夜,黑得像无底洞,百幕川崎伸出纤长的手指,拂过洁白的羽衣。他扬着身子,躺在篝火旁。

这时,没有声息地,琉金出现在他身后。那阴冷的气息,让人怀疑其实她已经死了。然而,她是真的死了……当初,素莲长老浑身散发着令人崇敬的神秘力量,甚至有人一度怀疑,素莲长老逝去之后会飞身成神。只是……没有人会想到,她是以灰飞烟灭的方法死去。如今的琉金因为要一心为百幕,在大祭赴典之时便忍痛割了情感。没有了情感,心如死灰,所以待她拥有了这番力量后,浑身只能散发出地狱一般的力量。

姐弟两人没有说话,静静地,都没有入睡。或许是第一日,都不太适应,于是他们只能等待着天色渐明。

梦中好似跌入了深渊之地,又好像还在跌入的途中。单薄的身子飘来飘去,风渊努力挣扎着,却仍旧被束缚着。

“你不应该是公主,你更适合做街边的小乞丐……”一个男人的声音略带嘲笑地说着。

风渊不悦,大声吼道:“乞丐怎么了?不偷不抢,你管我?”这样的语气,不是现界自己的吗?风渊几分惊讶,捂住了嘴巴。自己现在是公主,言行须收敛。

“倔强的孩子,你不适合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只适合比狠心更狠心的人生存……王者主宰最大,其他的都是虚度一生,你要留下来,就要学会狠……”那个声音好似教诲一般。

“狠?是杀人吗?是当刽子手吗?现界那样做可是犯法的,我做不到。”风渊带着记忆之门打开之前的自傲冷冷地说道。

然而,久久等待着,却不见那个声音再响起。

“还记得那个水晶山洞吗?

“还记得蓝发的姐姐吗?

“还记得约定吗?别忘了,来找她……”

风渊来不及回答,另一个女声连续甚至重叠地在问她。

蓝发?当然!那是改变过她命运的人哪!

“记得,是莫言姐姐……”风渊说着有些动容,不经意将笑挂在了脸上,“当然记得,是莫言姐姐给了我三百年安宁的世界……”语末,风渊好似意识到什么,急忙道,“你是莫言姐姐吗?莫言姐姐,你能再帮帮我吗?”

那道破除梦境的声音消失,不再回答。风渊苍白着一张脸,倚在王位之上,猛地睁开双眼惊醒。

然而,眼前已是昏昏的黎明。北封印的崩溃导致百幕大陆不再有真正的白昼,只有这湛蓝中的一道金色缝隙告诉人们已到天明。

“我等着你!”突然之间,一个声音又从脑海中浮出。已醒来的风渊不禁吓得身体一颤。

这一次她听清楚了,是莫言姐姐的声音。

三百年了,她还会帮自己吗?

一觉惊醒,风渊浑身只觉得冰凉,不知何时已有侍从为她披上了厚厚的缎子。秋色渐渐褪去,还记得风谷山庄火红漫天的枫叶,那场相遇竟还导致了季节加速。风渊伸出纤长的手指摩挲着身上的缎子,三百年过去,自己竟不习惯拥有着这般关怀备至。回想那些年,自己试过风餐露宿,试过无家可归,试过被人冷落,十分悲凉。如今,好似时过境迁一般摸不着“公主”的意义,虽有了鸾宫上上下下几千人的伺候,她却没有那享受的心情。

丝滑的缎子被捏在美人儿的手里,风渊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心事重重地起身。

蓝发的莫言姐姐,你还在那个地方吗?谢谢你给了百幕一千三百多年的安宁,这场对战本该在原来的时间一决到底,但如果是当时的话,风渊不知道那会是怎样一番杀戮。

“哎——”望着湛蓝的天边,风渊低低叹息,“如今还不是同样会杀戮满天……”命运始终是无法改变的,即便你作出了努力,得到了微不足道的拖延,也不得逃脱。该来的还是要来,多的只有卑微的无能为力,与叹息不完的无奈。

可是,那个梦……是在告诉自己什么?

风渊好似想起什么,缓缓低头,看了看自己。即便能够帮自己,如今的自己已经是没了父母在身边的人,再看风谷逐一的言行,自己怕只是一个摆设,失去了那些幸福、宠溺、权利与挚爱。自己……又该拿什么去交换?细细想来,唯有这生命、这灵魂、这身第三血脉的血可以有些希望……

可是……

风渊提着裙摆,朝着琉璃走廊而去,上鸾宫冷清一片。住在下鸾宫的风谷逐一已在大清早带着几队人马前往城中,开始大肆搜查。

茫茫之中风渊看不见队列前行的身影,只看到鸾宫脚下那密密麻麻守护的将士。

想着,念着,她的心思没有在大战之前。可是,自己要是求了莫言姐姐,就只留百幕川崎一人了。

“呵呵……”然而,在逆来的大风中,风渊粉色的纱裙悠然而起,身后的侍从们恭敬地弯着身子。不知为何,她笑了,那笑声中是诠释不完的心痛——都说独自留下的人才是最痛的,风渊单是想想,都于心不忍。

身为公主她没有至高的力量,她从来都知道,即便拥有这个百幕大陆也不会“唯我所控”,那些妄想得到神灵一般权力的奋战,往往只会血流成海,然后……担惊受怕地享受那短暂的权力,又开始另一场夺位。对了,他们要的那些权力,不过是神之主给予的虚名,这个王位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这个王位只是留给人们的死墓。一个个上位,一个个所谓的独霸,一个个相继被封印。

在风渊公主这般不在意王位的人看来,这不过是神之主的游戏,就好似现界的升级游戏,一步步历经艰辛,耗时耗力,死死伤伤,然而他们走向的却是自己的坟墓……避龙针,那个神的武器,一旦被它封印,可能永世不得翻身。

风渊,一个女子,如今她竟理所应当地坐了王位,是不是表示她……将要死去?

怔怔地望着前方,视线微微有些模糊,那带着哭腔的声音隐隐淹没在风中:“莫言姐姐,能不能……能不能从我开始,终止这场游戏。你能吧?”

她总是奢求着那些遥不可及的梦想……在这座蓝色大陆上,在这座常常被血腥染红的大陆上。风渊没有作出决定,她不知道自己的性命能不能够去交换,更不知道自己死去之后百幕大陆会不会安宁下来,毕竟曾经也不过是安宁了短短的一千三百多年。可是……即便只有短短的一千三百多年,她也觉得值!

清澈的眸子望着远处太阳光透不出来的地方,那里是天地相接的方向,是正在发生水难的水目城,也是莫言出生的地方。

那里也是月亮升起的方向,就是在那里有一个叫作凤靡山的地方,那是水目城、风都城与咸城三城交接的特殊地带。山脚之下有着一个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平静村落,那里常年生活着似妖似人的各种异类。之所以似妖似人,是因为他们早已没有了隔阂,妖同人一样生活,人也能同妖结合,只是他们都隐藏自己的身份,于是所居之人大多妖人莫辨,像平常人一样相处着。这样说来,凤靡山是一个世外桃源,是个没有种族之别的安详村落。

凤靡山山高万丈,直入云霄,仿若步入仙境的庞大阶梯。山间山道环环相绕,一步一个景象,如梦如幻。大小山道之上除了满地的赤藤草,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它们带着这个世界独有的梦中色彩,生机勃勃地生长在这个神境一般的山间。每每入夜,便是一个荧光的海洋,风一起,便是光芒滔滔,如有皎洁的月,更胜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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