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关失守,关门大开,安紫薰赶到关中军营时,安宗柏原本挺立的身影微微佝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多年,双鬓半百,黑色的战衣是金筱瞳亲手为他缝制,映衬他苍白的脸色,眉眼是一贯的冷,却空空无一物望着远方。
“我娘亲在哪里?”安紫薰声音不由自主的发抖。
终于安宗柏目光移向她,张张口,却没有说话,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朝着一侧营帐疾步跑去,脚步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从未有过的如此的狼狈。
身边的侍从要扶他,安宗柏却狠狠的摔开他们,站起来他身子却重重的一晃,转而跪在营帐前,身后拉扯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军医从里面出来,安宗柏听见声响忙抬头死死的盯着军医,然而军医轻轻说道:“王妃想见薰小姐。”
安紫薰听了连忙疾步赶着进去,身后随着她一同来的赫连卿停留在原地。眼前的安宗柏保持着跪着姿态,眼光始终盯着那营帐,仿佛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一切。
那般冷傲的人,却似失去了魂……
金筱瞳被人暗算伤重,安宗柏连夜开了猛虎关,命人通知安紫薰前来,眼下,看来金筱瞳的伤势,比赫连卿想象中的更为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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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里点着蜡烛,春末的天气点着炭火,有种难言的闷热,空气中带着血腥味,榻上的人却仿佛怕冷死的盖着厚厚棉被,苍白无血色的脸,如墨的发散落。
心沉入低谷,安紫薰喉头不住发紧,血腥味令她胃中难受,她此时冷的连指尖都在发颤,一步步靠近,这里安静的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那般急迫紧张。
“娘亲,我是薰儿。”她跪下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靠近了她看的更清楚,金筱瞳脸色在烛火下有一种灰败之气,气息微弱。
金筱瞳大抵听见了声音,深深陷下的眸子动了动慢慢张开,一点一点将目光凝结再慢慢的转过去寻找着。
她眸子见到安紫薰那刻,一扫之前的暗淡,变的明亮带着喜悦。干涸的唇极微小的扯动一下,艰难张口,“薰儿……”
那声音细小不甚清楚,她似乎每说一个字都要费去很大的气力。
伸出棉被外的手指呈现淡淡的青色,她极力的动着想抓住什么。
安紫薰伸手握住,将她的手掌贴在脸颊,肌肤接触的瞬间她心一冷,凉到极致的寒意,她忍住心头颤抖轻声道,“我回来了……”顿时哽咽溢满喉头。
二十余年相处,金筱瞳给了她无微不至的母爱,在世间她肯为金筱瞳平安活着付出一切代价。本想早些医治好金筱瞳才将她送到安宗柏身边,她未曾想到会有如此结果。
“不哭。”金筱瞳指尖点了点她的脸颊,提起一口气道,“哭多了,对孩子不好,如今你也是快要做娘亲的人。”她目光下移在安紫薰肚腹,目光柔和。
安紫薰点头连忙擦去眼泪,可越擦越多,她捂住唇尽量让自己不要哭出声。
“娘亲一直都担心你的将来,这场仗庆王与你爹爹之间,必然有一个人要输掉,你最是为难才对。你答应娘亲一件事好吗?”
“嗯,什么事情我都会答应你,娘亲,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她低低泣声道,心头思绪乱如麻。
她医术浅薄,也明白筋脉尽断的后果,金筱瞳身体比一般人虚弱,能撑到现在,已然是个极限。
金筱瞳瞅了一眼营帐外,她思忖好一会才压低声音万般不得已的对安紫薰道:“你爹爹固执,他若是输给庆王,也许面子上拉不下,你答应娘亲,多多体谅他,他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身为武将,他誓死要效忠皇上,可对庆王爷,他也遵守着对影贵妃的承诺,猛虎关一战,其实他早就打算在最后一刻停战,他宁愿输掉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手下跟随自己多年的属下,在关键时,助庆王一臂之力。这已经是他最大的限度,你、你莫要怪他!”
安紫薰眼泪纷纷掉落,“这些我都可以不怪,他毕竟是我爹爹。纵然曾经再多的不愉快,我也不会怨他。可是,他却没有保护好你,这些年他伤你还不够吗,我不会原谅他!”
“薰儿!”金筱瞳声音提高一点,急促道,“你爹爹并不是不喜欢我们,他只是放不下过去,对北燕谢家他有很深的愧疚。他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你却不能说他没有感情。你嫁去西楚的时候,他在城楼看着你离开的方向站了整夜喝的大醉,我极少见他如此。得知他快要当外公时,他傻笑了半天,就像当年抱着才出生的你一般开心。”
金筱瞳说的这些她一无所知,安紫薰道:“可他对你……”
“也许他并不是我的良人,可却是我最爱的那个人,能嫁给自己最爱的人,为他生儿育女共度一生,也是一种幸福。我心愿已了,再无遗憾。你爹爹对我的情意,在外人看来并不会了解,只要我觉得好即可。”
惨白的脸却浮现一抹明丽的微笑,如少女般的神采在眉宇间漾开。
“薰儿,叫你爹爹进来。”金筱瞳突然说道。
安紫薰怔了怔,起身出去,营帐外,她低低一声:“爹爹,娘亲……”
仿佛做梦被惊醒,安宗柏猛的起身,从她身边掠过,疾步进来停在金筱瞳面前,俯下身子他一把搂住金筱瞳,动作凶狠,声音却轻轻柔柔地,“筱瞳,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