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后的几天,傅言西不是在医典馆泡着就是在医案馆坐着,除了要应付三天两头来骚扰的某人,日子过的来算清闲。
这天太后身边的下人来通报,太后身体不适请钟御医前去诊治。钟鸣虽是华院令的助手,但是名师出高徒,所以年纪轻轻就做了御医,专门负责替太后诊治。
“西儿,你这几天看了那么多的医案,肯定也看了太后的,要不要实际望闻问切一下,印证印证。”
“钟鸣说的是,我这就来。”
“不着急,你没见过太后,只管跟在我后面观察就是,少说多做,免得出错。”
“放心,这几天了解医案的同时,我对宫里的达官贵人的喜好也研究了一下,毕竟药从口入,了解他们的口味更利于对症下药。所以太后的喜恶,我也知晓一二,不会鲁莽的。”
“那就好,你去准备药箱,我们即刻出发。”
“好的。”
我们这位大郧国的太后,本名谢玲,是谢运的妹妹,也就是郑義的姑祖母。从小就喜欢诗词歌赋,且造诣颇高。傅言西小时候就听过她的故事:谢玲小时候在一个雪天和自己的堂兄们讨论可用何物比喻飞雪。他的堂兄说道“撒盐空中差可拟”,谢玲则说:“未若柳絮因风起”,因其比喻精妙而受到众人的称许。因此傅言西专门拜读过她的佳作,当时她就觉得难得在古代还能碰到一个像她一样向往自由之人,所以对于这次的会面也颇为期待。
皇宫宁安宫内,谢太后坐在书案后翻看着书籍,这时候,下人来通报,“太后,钟御医已到殿外等候。”
“让他进来。”
钟鸣携傅言西进入殿内,叩头拜见。
“起来吧。”
“太后,您又久坐看书了,微臣一再劝说久坐伤身,您现在的症状大部分都是久坐引起的,要起来多活动活动筋骨,才能减轻症状。”
“钟御医,你也知道的,在这四四方方的皇宫里太无聊了,不看书的话,我就不是生病而是直接疯了。”
“那也尽量控制,多站起来走走。”
“行了,我最近都没怎么看书,身体感觉也好多了,今天实在没忍住,喊你来呢,也是让你看看,是不是能接着看书了。”
“微臣给您把脉看看。太后喝了几副药后,身体好多了,每日可以看一个时辰的书,还是要多散心。”
“恩,今天怎么多了一个小姑娘,你不是向来不带助手的吗?”
“这是新进的女医士,是师傅的助手,今天一起带来实习的。”
“你就是那个三家争抢的女子?”
“回禀太后,是的。”
“不用那么拘谨,我这里散漫惯了,你突然一本正经的回话,反倒令我不适应了。”
“遵命,太后。”
“算了,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那首自由之诗是你作的。”
“不是,这首诗叫《爱情与自由》诗人叫裴多菲是一个勇于追求爱情的人,他在舞会上结识了一位漂亮的女郎两人一见钟情,但他们的恋情遭到了女方家长的强烈反对。面对阻力,他为女郎作了情诗,这些情诗深深打动了她,她最终冲破了父亲与家庭的桎梏,嫁给了裴多菲。不幸的是,裴多菲在爱情与自由之间毅然的选择了“自由”。他参与了国家存亡的战争,诗人像他诗歌中写的那样,为了“自由”而献身在了战场上。”
“原来如此,这背后还有这样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
“太后,我也喜欢诗词歌赋,拜读过您的佳作,颇为喜欢,今日天气特别好,鸟语花香,不如我陪太后去御花园走走,散散心,可好?”
“甚好甚好,难得有人陪我谈诗说赋。”
御花园内,一行人走走看看,傅言西搀扶着太后,有说有笑。
“你喜欢我的哪首诗?”
“我听过您的故事,对您的那句未若柳絮因风起,甚是喜欢,最近因为接到圣旨进宫当医士,想着能见到您,我还特意补了后两句。”
“哦?说来听听。”
“我怕坏了您的意境,太后听了莫要怪罪才是。”
“且说无妨。”
“白雪纷纷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苍天茫茫无所依,类似燕雀云涌时。”
“你加了这后两句,意境确实陡转。”
“那太后觉得如何?”
“你读过我的诗,应该是知道我的向往。”
“恩,我读过您的《泰山吟》,知道您想归隐山林、颐养天年,也读过您的《咏松诗》,也颇为感慨诗中有句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遥,我也喜欢嵇庄。向往那种大自在、大从容、大安详的人生境界。现实中的人困于各种条条框框活得总是十分压抑。从小到大,大人们苦口婆心,做人要安分守已;老师们循循善诱,做人要循规蹈矩。然而在古代还有嵇庄这样的,他们如此本真自由,悠闲洒脱,在他们的身上,我真正看到了生命的自主与自由。”
“没想到,到老了,还能找到一个知音。”
“难得见到您,不知不觉有点说多了。”
“不多,你现在既然在宫里当值,平时无事,可以多来宁安宫走动走动。”
“太后,冒昧问一句,您贵为太后,难道也不得向往的自由。”
“年轻时,我有作为谢家女的责任,年纪大了,我有作为太后的责任。心有所盼,足有所绊。丫头,你向往什么生活?”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那你就不应该来京城。”
“我本来以为自己是一只飞鸟,京城对于我来说,可栖可飞,没想到京城却是一个牢笼把我变成了囚鸟。”
“认命吗?”
“余生很长,但求自在。佛曰: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太后放不下亲人,所以就求不得自由。”
“你能放得下吗?”
“我根本就不敢拿起。”
“丫头,你小小年纪就忧思过重,何尝不是一苦。以后多来陪我说说话,有我护着,在这宫里能大体自在些。”
“谢谢太后。”
“行了,我也乏了,回吧。”
“恭送太后。”钟鸣、傅言西后退一步俯首道,
随后两人就往太医院赶去,因太医院在前宫,中间由御花园隔离,所以要去太医院必须通过御花园里的湖,上次傅言西在皇宫晚宴里跳的湖正是这个湖,湖上有一个湖心亭,两边由两座桥连接,傅言西过桥的时候,很惊奇,上次是晚上没看清楚湖亭桥的形状,这次走近一看居然发现桥是蓝色的,亭子是白色的,湖呈心脏状,傅言西抚着深蓝的桥栏,看着碧绿的湖水。
“这个湖亭桥有什么典故吗?颜色形状很奇怪?”
“这个湖叫蓝心湖,桥叫蓝桥,亭子是心亭。”
“怎么都是蓝心?”
“据传蓝心是一个我们大郧国始帝郧深心爱的女子,可她却是郧家的罪奴,两个身份悬殊的人却相爱了,两人的恋情受到了家族的反对,但是在始帝精心安排下,两人还是偷偷的在一起了,后来战乱四起,始帝就出去打战了,后来郧家族长找到了蓝心,把她卖入妓院并且告诉她始帝战死沙场,受到打击的蓝心沦为了娼妓,始帝得胜归来找到了蓝心,两人约在心湖见面,据说两人隔着心湖远远的望着,然后蓝心就投湖自尽了。御花园的心湖就是参照当时的心湖见的,之所有湖上连接着桥亭就是始帝觉得当时有这个的话他就能拥抱她了。”
“这简直就是古代版的《魂断蓝桥》,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不管在哪个时空总有为了自由而抛弃生命和爱情的人。”
“就是你和太后说的哪首诗吗?没想到,你和太后这么投缘,太后向来寡言少语,只热衷于看书。”
“千金易得,知音难求。自古我们都困于礼教,女子更甚。像太后这样不想困于礼教的人太少了,所以她是孤独的,只能寄情于书中,与古人神交。”
“你也孤独吗?”
“我可以与钟鸣谈论医术,相较而言还是充实的。钟鸣呢?”
“我一直醉心于医术,以前我一直向师傅请教,后来我就自己研读,现在我可以与你探讨,所以没想那么多。”
“钟鸣是幸福的,能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
“你不喜欢医吗?”
“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当做谋生的手段而已,我这样说你不会生气吧。”
“不,只是有点意外而已。毕竟从医的女子太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才做的。那你为什么选择从医?”
“我想云游四方,现在不是有一种行脚大夫吗?这样不至于饿死。”不能仗剑走天涯,那我就背药行四方。
“如果有那一天,能否捎上我,见识各种疑难杂症是我毕生所求。”
“钟御医还是自己一人上路的好,到时候在我们一家人中难免尴尬。”这时候一个白衣束发的男子悄然而至,来人正是郑義。
“原来是谢太傅,钟某还要回太医院整理医案,就先告辞了。”
“钟鸣,我和你一起走。”说时迟,那时快,傅言西就被郑義拽住了衣袖,走不得。
“我与你有话说。”
“谢太傅想问什么?”
“今天太后找,可与遇到麻烦?”
“没有,太后待人亲和,让我以后经常去陪她散心。”
“防人之心不可无。”
“谢太傅,我就一小小医士,家门不显,容貌一般,有那么多的人想害我吗?未免有点杞人忧天了。”
“你觉得太后也喜欢嵇庄,是和你一样的人,难得觅得知音,若获至宝?”
“太后是你的姑祖母,你这么怀疑她,这个世界还有你相信的人吗?”
“有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相信我什么?不会伤害你?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
“嫁给我就行,伤害我也无所谓。”
“嫁给你,我属于自虐,你觉得我有那么傻吗?”
“你想嫁给纪昀岚?恐怕不成。”
“你别害小篮子,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放心,我从不强人所难,都是他们心甘情愿的选择。”
“谢太傅,您如诸葛在世,谋略过人,应该把心思放在国家大事上,这种儿女情长的小事就不要挂心了。”
“不是小事,也不会耽误大事。”
“得,您贵人事多,我就不打扰您嘞,恕在下告辞。”
傅言西从郑義手中抽回衣袖,转身离开,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郑義看着那素白的罗裙,是天空中的云朵;余光里的倩影,在他的心头荡漾。悄悄是别离的笙箫;沉默是今晚的蓝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