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往那边挤去,要过去看但是人太多了,一下挤压得那边根本挤不过去。
我没有动,知道挤进去什么也看不到,反而很容易被人踩伤,一直看着前边一片骚动。有人在狂问:“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阿惠在我身后,我满头的冷汗,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觉得她的手也在发抖。
我等着有人能说出来,他们看到了什么,或者他们看清楚之后,能散开让我看一眼,我觉得他们肯定是看到了我之前看到的黑影子,而且他们说我们完了,那黑影一定极其可怕。
然而他们一直看着,几个人都道:“没有东西啊。”我心急如焚,却见阿惠拉我的袖子,我转头,看到她正回头看着船舱另一边的窗户,要拉我过去。
闪电中,我看见外面有一个庞然的黑影,竟然比我们的船还要巨大,正在浪头中沉浮,并似乎正在朝我们靠近。
我冲了过去,贴到窗上,在闪电划过的间隙中,我发现那是一道巨大的桅影,而我们的船似乎在一边打转,一边被推往那个影子。
什么东西?我心中的惊讶到了极限,僵在了那里。
很快船打着转回到了另一面,另一边张望的人中一下起了一连串的惊叫,接着船又转了回来,那黑影再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它越发地靠近了!
“那些傻瓜到底在搞什么?”我心中惊惧起来,再这样下去我们岂不是要撞上去了?他们难道就看不到吗?怎么一点办法也不想?我一下就冲到被锁上的舱门门口,不停地敲击门板,大吼道:“要撞上了,快点儿转方向!”
看我这么一敲,其他人立即反应过来,全部过来帮忙,可是敲了半天,根本没有人理会我们,窗外的黑影眨眼就近在眼前。我心生绝望,心说难道要死在这里?忽然有人惊叫起来:“咝,居然是安庆号!”
我大吃一惊,立即冲过去,向窗外靠近的黑影望了过去。这时倒没人挤我。我奋力眺望,看见迎面而来的黑影子,果然是一艘大轮船,那艘大轮船残破不堪,已经快要沉了,一侧的船头已经翘了起来,整个船斜插在水里,姿势诡异,露出水面的船头部分,隐约写着“安庆号”三个大字。
安庆号!我叔父就是乘这艘大轮船,离开的泉州!我心里一凉,看着这艘不知遭遇了什么的船,几乎崩溃了。
船都成这样了,船上人怎么样了?
几个眨眼之后,安庆号几乎近在咫尺,几乎就在我们眼前,很多碎片已经被冲上了甲板。
借着闪电打出的亮光看向海面,我看得更清楚了。那艘看上去就比福昌号大很多的轮船,已经只能说是一大堆还没有解体的木板,勾连错合地勉强拼凑在一起,浮在被闪电光映得无比苍白的海面上,随着巨浪翻滚着。
它的船头和船尾翘出海面,船头上白色的“安庆号”三个字就像墓碑体一样阴沉。整条船体的中间,已经全部坍瘪了下去,就好似被发怒的龙王爷,用他那巨大的龙爪,猛然一击,将坚固的安庆号从中间击散了一样。
最让我们毛骨悚然的,是在那三根东倒西歪的桅杆上,从上到下密密麻麻地挂满了人,全都耷拉着脑袋,不知道是死是活。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当时的景象,他们一定是安庆号遇难的时候攀爬上去,想在残骸上等待救援的。
整个场面就像一幅海上地狱受刑图,而这些人不知道死了没有。
安庆号竟然变成这种鬼样子,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情,但无论如何叔父都凶多吉少了。这个时候,我忽然想起叔父和我在一起的种种场景,一个可怕的念头吞噬着我的心:最后一个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不在了。不是抛弃我,再也见不到了的那种,而是真的不在了,从今往后,我是真真正正地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我无措地转头看向身边,周围的乘客都阴沉着脸。
这个时候,有人忽然叫道:“上面的人还活着。”
我心中一惊,转头,就看到在残骸上的那些人中,有人在朝我们招手。
“救人!”我心中一激动,立即冲到舱门口,像疯了一样猛踹舱门,“蛟爷,救人!”
没有人帮我,连阿惠都没有帮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踹开舱门的,一下冲了出去。
外面狂风暴雨一下扑面而来,几乎把我重新甩进了舱里,我咬牙冲了出去,一下就发现为什么我怎么踹门都没有人听到,因为整个甲板上全是暴雨打着船板的声音。那声音极其响,嘈杂过我听到的任何一种声音,在里面我什么都听不到。
甲板上一片混乱,淘海客慌乱地在船上跑动着,大喊声被风雨声给撕成碎片,我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在这种场面下,别说救安庆号,就是福昌号也岌岌可危。可叔父就在安庆号上,我又怎么能看着他不管?
仅凭我一个人的能力,是不可能救人的。慌乱中,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七哥,他一定有办法!
他住在顶舱,那就是和淘海客住在一起,我跌跌撞撞地跑到木梯边,想要爬上去找他。这短短的一节木梯,在这种时候却犹如攀爬天梯。福昌号不停地剧烈晃动,强劲的风夹带着雨水打在我的身上,隐隐作痛。好容易爬上去,看着走道两边的休息舱,我却愣住了,我不知道他住在哪一间里。
呆了片刻,我冲到走道里,发疯一样大声喊道:“七哥,七哥!”喊声刚刚出口,就被天地之威给淹没,连自己都听不太清楚自己的吼叫。我挨着门敲打,却没有一扇门能敲开,不知道是淘海客都下到甲板上了,还是因为整艘船都在晃动,里面就算有人也不予理会。
我沮丧地在走道上蹲了下来,焦急得直想捶墙,但想到安庆号上的叔父,便咬了咬牙,重新往甲板上冲去。这么一会儿,风浪更大了,船身抖动中,我一个没有抓稳,从木梯上摔了下来。
抓住甲板的缝隙,我几乎是被浪和雨水压在甲板上爬,隐约间我看到所有的淘海客都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扯动着帆绳。在这么巨大的声音中,人的声音太渺小了,根本无法用来对话,但是所有的淘海客都看着船的尾帆。
顺着其他人的视线搜寻了一番,我发现了蛟爷的身影,果然,那个尾帆是蛟爷拽着。他站在舵盘上,用脚踩着舵杆,一手拉着尾帆,其他的所有人就看着尾帆摆动的方向来拉动主帆。
我一下就知道为什么是这样的设计,像乌艚这样不算大的船,能够在外海航行,原来就是靠的这一手绝活。
风浪中,船甲板几乎倾斜得像个陡坡一样,我扒着甲板上的缝隙,竭力向蛟爷的方向爬去。另一边安庆号的残骸几乎贴着船弦,但是始终没有撞上去,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拽着两条船打转。
我无暇去看,爬到一个淘海客边上的时候,他几乎贴着我朝我大吼:“你出来干什么?”我没回答他,但随即他就不理我了。显然他并不关心我的死活。
从甲板到后舵,平时走走只要十几步,但是我在风浪中感觉几乎爬了一天,我也不知道我是如何没有被冲下船去的。
我浑身湿透地爬到后舵,蛟爷看到我,很是吃惊,大吼道:“你来干什么?!!”
我咬了咬牙,上前两步忍着眼中的泪大吼道:“蛟爷,我的亲叔父在安庆号上,现在不知死活,您大恩大德,派人救救安庆号上的人吧!”尽管我的心里不抱什么希望,但这是我唯一能为叔父做的了。
蛟爷看了我一眼,大吼道:“自身难保,不想死就回舱去。这儿谁也没工夫管别人!”
我不死心,就上去想抓住蛟爷的舵杆,可还没抓到,就觉得眼前什么东西一晃,我脑子嗡的一声,人立即飞了出去。从后舵摔到甲板上;撞到一根帆绳上才停下来。
我翻起来,边上一个淘海客一脚把我踹到船舷边,我感觉到自己胸口火辣辣地疼,翻开衣服一看,胸口上竟有一个七个脚趾的脚印,我竟然是被蛟爷一脚踢飞出来的。
那一脚的速度太快了,我竟然什么都没有看到。我咳嗽了几声,终于吐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血还是食物,但是也管不了那么多,还想继续上去。但是,在颠簸的船上走了两步就站不住了,只好对着一边的淘海客大叫:“兄弟,有绳子吗?行行好救救他们吧。”
“滚开!”他对我大骂。
“可是他们还没有死啊!你看他们还在动。”我顾不得那么多,想爬上去拉他。
“放你妈的狗屁,没死,你仔细看看,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