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庭院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素秋欢快地跑了进来,欢欣鼓舞地对院内的人喊道,“苏家小姐和公子来了,议事厅候着呢!”
颜夕忙将怀里烫手的地瓜丢给了烛龙,看着宝蓝的褂子上沾了一层黑灰,站起身来拍了拍,道,“你们先去招待着,我换身衣服就来。”
入了厅前,苏轻语看见烛龙出来,一双眼睛仿佛顿时明亮了起来,向他行礼。他还是一如那时的样子,高大挺拔,一副百鬼莫侵的清冷模样。
她粉唇轻颤,目光娇羞,藏在袖子里的手早将锦帕捏做一团。
“怎不见王爷?”
“王爷去换件衣裳,片刻就来。”素秋答道,目光打量着下座的苏家公子,一脸傲气恣意,风姿不减呢。
“听说王府遇刺,龙公子无恙吧?”
“无事。”
见他寡言,苏轻语不禁感到沮丧。
“听说长孙殿下去了皖城,这几日集皖城祁城之力,连克西陵三城,南山王爷好福气,座下将领皆是骁勇善战之辈。”
烛龙看了苏默一眼,在京都时领教过这位公子的口才,阿谀奉承之下必是刀剑苦果,他只敢默默点了点头,不敢出声。
素秋倒是个忘性大的,“那当然了,我们南山自然都是好儿郎,大爷二爷更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苏默眼珠子一转,话锋变了,“听闻主帅可是长孙殿下,不知将来这军功要算在谁的头上。”
素秋被他这话噎住,转念一想,他这话说得有理,南城岂不是给李朝做了嫁衣裳。
“一来南城,就离间我们主仆,苏公子的性子这样刁钻,难怪苏老爷给你说了四门亲事都没成。”颜夕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向苏默,并未因此生气。
“本公子只是提了个常人所想的问题,王爷也不敢回答吗?”
颜夕如今手脚僵硬,步履有些蹒跚,素秋上前扶了扶,才能在交椅上坐下,“战功归谁,不该咱们做臣子该考虑的,做臣子的只管开疆辟土,保家卫国。”
苏默见她身形有异,面色开始崩塌,“王爷受伤了?”
“血脉阻滞,再调养些时日就好了。”她虽然四肢不便,面色却红润,看见苏家姐弟,眼神都明亮了许多。
“烛龙,苏小姐难得来南城一趟,你记得带着逛逛。”
烛龙一愣,却听见一旁素秋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才讷讷地应道,“是。”
这厢,苏轻语知道南山王有意撮合,羞怯地道了谢。
“苏家经此一役,复原得如何?”
“多谢王爷惦记,承蒙陛下恩典,如今各事都按部就班,一如从前。此番轻语奉了家父之命,备下薄礼,略表心意。”
“你们姐弟二人一起出门,不怕苏老爷家中惦记?”
苏轻语轻轻瞥了一眼苏默,存了逗弄的心思,“不怕王爷笑话,舍弟此次正是逃婚出来的,方才王爷说起四门亲,如今父亲给指了第五门亲事,诚王的郡主小姐。”
“哦?”颜夕调笑,“诚王家的,天皇贵胄,苏默怕是遇上劲敌了。”
“老头子年纪大了,经此一事,非要让我给苏家留个后,一届商贾之流,也没自知之明,竟想我去高攀皇家,苏某没法子,只好跟着姐姐出来躲躲。”
“商贾又如何,苏公子一表人才,何必妄自菲薄,不怕错过了良缘,往后再也遇不上好姑娘了?”
苏默状似云淡风轻,拿起茶杯抿了口,剑眉星目赏心悦目,“好姑娘?本公子倒是认识一两个好姑娘,而且明珠蒙尘,尚未被世人所察。”
他意有所指。
“苏公子眼光独到,本王佩服。”
两人一来一往,对答如流,却叫旁人听了丈二摸不着头脑。
苏轻语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进献给南山王。
“这是外祖为轻语特异调配的药,早年轻语每逢冬日,便有手脚冰凉僵硬的毛病,听母亲说是自打娘胎里带来的弱症,若能为王爷帮补一二自然最好,即便不能,如蒙不弃,权当做是寻常补药用吧。”
颜夕很喜欢苏轻语这上门必送礼的习惯。早前在南疆收到的那枚龟胆,便让乔一先乐得许久,果真是大户人家,出手不凡。
苏家姐弟很识时务,并未深究颜夕的伤病几何,能叫南山王受伤的必然不是寻常人等,他们虽然家业庞大,此番苏家劫难也让他们认识到,强权之间的斗争,他们商贾之流连立身的筹码都没有。
乔一先查看了苏轻语给的药丸,并未看出不妥,颜夕看这小瓷瓶拢共也没有多少颗,便先取了一颗服用。不曾想,这药竟这般对症,一觉醒来,僵直的脚腕有了活络起来的迹象。晨起的时候,又服了一颗。颜夕摇了摇这瓶子,见这里面只剩了三颗。
“王爷,苏小姐还住在南城里,不如让她再送些过来?”素秋小声道,她知道南山王府从来不屑向别人索取些什么,只是这药着实有用,更何况前些日子里,王爷又有恩于人。
颜夕点了点头,“最好,是将药方也拿过来。”
素秋颇感意外,颜夕的眼中却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烛龙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不可谓是两难。他明白苏轻语对他有意,可他对她没有旁的意思,所以处处躲着她,不愿再耽误了别人。如今自家王爷吃了她的药,身子大好,派他跟苏轻语拿药方,摆出有求于人的姿态,又要承她的恩惠。
他在苏府租下的别苑里等了半晌,托小厮转达了意思。
苏轻语听了他的来意,却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这药原是外祖请人配的,每入秋的时候便派人赠与我,我也不知道配方。”
苏轻语十分惭愧地说,苏家承了南山王府这么多恩惠,好不容易有了报答的机会,却是这般为难。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烛龙的神情,低声说道,“外祖家离南城不远,若是龙大哥不弃,可随我去一趟,快马加鞭的话,来回三日便够了。”
“好,有劳苏姑娘了。”烛龙应下。
苏轻语的面上泛起窃喜的神情,羞怯地说道,“那请龙大哥等候片刻,轻语换身衣裳就出发。”
原本烛龙并没有打算即刻出发,苏轻语女儿家多有不便,他得了手令一个人去便是了。可见她这般欢喜,心底又生出一丝不忍了。
在园中休憩赏鸟儿的苏默远远瞧见苏轻语步履轻快的身影一闪而过,向身旁的小厮问道,“龙公子来了?”
小厮含笑答,“是呢,少爷真是神机妙算。”
苏默嗤笑,将鸟笼子挂回了杆子上,拿起随身的折扇便朝前厅走去。
“龙公子难得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呢?”
烛龙见苏默神情倨傲,似有不悦,便说道,“王爷服用了苏姑娘所赠之药,积症有所缓和,故特来求药方。幸得苏姑娘宅心仁厚,愿与龙某一同去取药方。”
苏默闷声,心道家姐此刻定然欢欣鼓舞,他可不敢坏了她的好事。
“既如此,龙公子可记得保护好她,若有闪失,你万死也赔不起。”
“是。”烛龙应声。同时,却听见苏轻语的声音响起,“你如今倒是硬气了,早前在家里对着父亲,倒没见你这般掷地有声。”
苏默涨红脸,怒瞪家姐,外人面前这般杀他威风,让他这般下不来台,果真是见色忘弟。
“我出门三日,你乖乖呆在南城,不许惹事生非。”
苏默不服气地头一歪。
远远看着苏轻语和烛龙策马离去,苏默心生感慨,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呐。
“公子,大小姐出门,咱们是不是可以不用呆在园子里了?”
折扇轻轻敲了那小厮的头,道,“就你鬼灵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