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宅院时,已是正午。聂楚辰推开门就看到承渊倚坐在廊亭的栏杆上。正午的阳光灼烈,可承渊仍像阳光下的阴影一般冷然萧索。
“公子,庆生回来晚了。”
小庆生走过去,看起来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低头小声嘟囔道。
“无妨。”
听到承渊没有责备的语气,庆生这才欢快的去准备茶点了。聂楚辰则一脸谄媚的往承渊身边凑了凑。
“承公子昨日睡的可好?”
承渊没理他。
“听闻承公子甚喜丹青,我这里有一副佳作,想邀承公子一同品鉴,不知……”
聂楚辰还没说完,承渊便起身离开,进了自己的卧房。
被无视了的聂楚辰撇了撇嘴,却并没有死心。他看了看聂楚辰的书房,眼睛亮了亮。此时书房无人,聂楚辰便悄悄翻进了书房。
承渊既然不主动看他准备将礼物,那索性就直接放在承渊的桌上,他迟早会看到,或许等承渊看到了这幅画,会爱不释手,那自己的目的也算达成一半儿了。聂楚辰心里如此盘算着。
承渊的书房很是简单,没有一排排的书架,没有故作清雅的装饰。一桌、一椅、一笔、一墨,仅此而已。唯一让聂楚辰有所注意的,就是桌角那厚厚的一摞宣纸。
他走过去将那副水墨画铺展在桌子上,仔仔细细的调了个最中正的角度,这才满意的收手。
目光再次撇到了那摞宣纸,聂楚辰略有好奇的随手翻了翻,却发现那些宣纸上所画的都是同样的内容,一个人。
还是……一个男人……
聂楚辰不禁皱了皱眉头,要是姑娘也就罢了,画了这么多这个男人,实在是有点让人想入非非。
聂楚辰又看了几眼画上的这个男人,突然觉得画上的男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可仔细想来他又确实不记得有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聂楚辰摇了摇头,想不出来索性也就不想了,反正不管这人是谁,是承渊的什么人,跟自己也没太大关系。
聂楚辰小心翼翼的把画放回去,然后又翻身离开了书房。
回到自己房间,聂楚辰躺在床上,脑海中又浮现出承渊书房里的那一摞画,不禁摇了摇头感叹道:
“哎,在丹青这方面,承渊公子着实没什么天赋啊……”
第二日上午,走进书房的承渊看到桌子上放着的水墨画,毫不留情的将之团成了一团丢出了窗外,正砸中了偷偷趴在窗外观察的聂楚辰头上。
看见自己买回来的礼物就被这样扔掉,聂楚辰也有些生气,他倏地站起来,看着屋内的承渊愤愤的说道:
“承渊,你太过分了吧。”
承渊转过身,墨蓝色的眸子毫无温度的看着他说道:
“你如果再随意进出我的书房,被扔出去的就是你。”
承渊周身气息一动,书房的窗啪的一声关上,将窗外的聂楚辰隔绝开来,聂楚辰愤怒的推着窗,而那窗却纹丝未动。
“果然是只道行不浅得千年老妖。”
聂楚辰愤愤不平的嘟囔了一句,深知他与承渊两人的实力差距悬殊,只得作罢。
聂楚辰有些生气的朝自己房间走去,路上又顺手扯住了在旁打盹晒太阳的庆生,将他拖进了自己房中。
“你们家公子就是一个冷漠、冷血,毫无人情味的妖!”
听着聂楚辰的抱怨,庆生很是不赞同的小声嘟囔反驳。
“我们公子才不是呢……”
顿了顿又说道:
“公子是个很温暖的人,要不是公子,哪里来的庆生。”
聂楚辰听着庆生很有故事意味话很是感兴趣,于是聂楚辰挑了挑眉,示意庆生继续说下去。
“庆生是一只很没有用的狸猫妖,没有天赋,用了两百年的时间只修炼了一百年的修为,三百年了也不能幻化人形。”
“家族里的族长也觉得我是一只废妖,便想将我的修为渡给族里最有天赋的妖。我知道自己很没用,所以即便我很难过,却也还是答应了族长的要求。”
庆生的眼里满是失落,声音也有些颤抖,聂楚辰看着眼前小小的庆生,有些心疼的拍了拍他的脑袋。
聂楚辰知道,若是将修为都度给了别人,庆生可能这辈子只能做一只小狸猫,这对任何一只妖来说是难以接受的痛苦。而小小的庆生,只能自责于自己的无能,背着家族繁荣的大义接受这种痛苦。
“实施渡法的那天晚上,我却遇见了公子。”
庆生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似是回到了那一天的情景中。
承渊从夜色笼罩下的黑暗中走来,一袭黑袍,发色如墨,眸光深沉。可庆生却觉得眼前的人的身上带着独特的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不顾周围其他狸猫妖的警惕和敌意,承渊慢慢走到庆生面前说:
“你,为什么要成为别人的嫁衣。”
不是疑问,不是追问,而是淡淡的告诉庆生一个道理。
平静的话语在庆生脑袋里却像炸雷一般。那一刻庆生明白了,命运是只能握在自己的手中东西。他不再依偎群族,不再在乎‘大义’,他跟上承渊的脚步再不回头。
不知是不是天意,就在承渊将庆生带回家的那晚,庆生终于突破困境幻化成了现在的小童子。
“所以说,公子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回忆至此,庆生露出几颗白白的小牙可爱的笑了起来。但随即又皱起小眉头有些忧伤的说道:
“公子,也一定是有一段难过故事的人。”
是因为太过难过了所以才如此冷漠吗?庆生的话让聂楚辰低下头默默的想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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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笼罩着安静的小城,白天繁华热闹的长街上,此时已经是空无一人。
一个醉汉,手里拿着个酒壶,跌跌撞撞的走在长街上。
突然他的眼前闪过一道黑影,醉汉吓了一跳,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看了看,只见一个好似动物身形的黑团嘴里叼着一个婴孩。
那黑团发现了醉汉,回过头,一双猩红眼睛很是凶狠的看着醉汉。醉汉吓得跌倒在地上,随后手脚并用,慌不择路的爬着逃走。
第二天清晨,长街两边的早点铺子掌柜打开了门,随后他一声惊叫响彻整条街巷,人们闻声陆陆续续的赶来,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面露惊惧之色。
一个男人趴倒在铺子门前,双手扒着地面,而全身的皮肤都被剥了去,血肉模糊,在尸体旁边还有一只摔碎了的酒壶。
衙门的人很快就赶来了,驱散了围观群众,将尸体抬走,只说要带回去调查,然而却久久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
见过尸体异状的人私下纷纷议论开来,都说此事绝非人为或天灾。于是鬼怪之说便在小城内流传开来。
而当人们还未从恐惧中脱离出来,另一个令人惶恐的消息传进人们的耳朵。
原来,那一晚,小城有名的富商陈姥爷家八个月大的小儿子不知所踪,陈府有个年龄不大的小丫鬟好似无意中看到了什么,整个人有些被吓傻了,别人问她,她只反复的说有一个黑色的鬼。
一时间,小城内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陈姥爷爱子心切,不肯放弃,抱着最后的希望,广发告示,重金寻求能人异士,只希望能找回自己的儿子,铲除妖魔邪祟。
一位远游修仙的道士路过小城听闻此事,了解事情因果后来到了陈府,说可以帮陈姥爷捉妖。陈姥爷喜出望外,急忙将道士迎进了门。
此后,陈姥爷每日面面俱到的招待着道士,道士也是每日兢兢业业的登台做法。
然而三天过去了仍没有任何头绪,看着陈姥爷日渐失望和怀疑的表情,道士心中也是十分焦急。
这日,仍旧是一番准备过后,道士再次登台做法,就在大家还是为毫无进展而失望鄙夷时,突然道士的缚妖铃铃声大作,道士精神一振,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终于感知到了一丝妖气,道士哪肯放过,当即顺着缚妖铃的指引追到了长街之上。
“原来是你这妖孽!”
因为无聊而正在街上闲逛的聂楚辰和庆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呵声吓了一跳。
聂楚辰回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看起来正义凛然的道士一手直指着小庆生,而道士身后还跟了一众的人在那里指指点点。
陈姥爷从人群中挤到道士身旁,看着被道士指着有些惊慌无辜的小庆生,迟疑的问道:
“这,这孩子就是那妖怪?”
“陈姥爷莫不要被这妖孽骗了,妖孽最会蛊惑人心,很多妖孽幻化出小孩子的模样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实则凶狠异常。”
听道士这样说,周围的人不禁都往道士身后退了退,带着惊惧的神色看着小庆生。
“妖孽!快还我儿子!”
陈姥爷即惊恐又愤怒的对着庆生怒声咆哮道。
庆生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聂楚辰皱了皱眉头,从陈姥爷和那道士的对话里,聂楚辰大概了解了发生了什么。于是他拎起庆生,指着他说道:
“你们看好了,就这么个小家伙,怎么可能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凶狠异常,抢你儿子的妖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