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清澄的酒水落入碗底,一双被落袖半掩的纤手轻轻将碗捧起,送至唇边。似是这酒香醉人,那人的嘴角浮出笑意。
酒还未入口,却倏地被人夺了去。
“我这私藏的这几坛子云酿,都被你喝光了。”
被抢了酒,那人也不恼,身体向后微微靠在柱子上,如墨的黑发散落在微敞的月牙白袍子上,阳光打在他身上,铺散成一片模糊,慵懒缱绻。
他抬起的眸子,极尽温柔的目光落在眼前的黑袍男子身上,声音里带着些蛊惑的意味说道:
“承渊,要和我一起喝一杯吗?”
……
床榻上,承渊陡然从梦中惊醒,黑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他轻轻将发丝托在指间,看着它,微微出神。
片刻后,他将一只手覆在自己的额头上,俊秀的眉头紧皱在一起。
房门被轻缓的推开,一个小脑袋从推开的门缝探了进来,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向屋内床上的人望去。
“公子,您醒了。”
床上的人似乎沉浸在梦中,模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门口的小童子庆生怯怯的站在门外,一时间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略微迟疑片刻,终还是鼓起了勇气,推门走进来,又轻轻的将门关好。
“公子,有人拜访。”
“谁。”
小童子站在窗前,支支吾吾回答不上。
“离了好远就感受到了仙家之气,庆生靠近不得,还未看见来人……”
承渊抬起头,墨蓝色的双眸渐渐对焦,周围的一切才清晰起来。
他掀开被子,起身离开床榻,顺手抓起已经被庆生熨烫好的衣物披在身上,又伸手拍了拍庆生的脑袋。
“走吧。”
庆生感受到从头顶传来一股承渊的魂力,魂力包裹住了自己的身体。有了这层魂力气息的保护,庆生便不再怕仙家之气伤了自己。
他咧嘴笑了笑,欢快的追着承渊的脚步跑了去。
“呀,承渊,你来啦,哈哈哈,真是许久不见呀,让我看看你,嗯,还是像以前一样冷峻帅气。”
承渊的脚还没踏进厅堂,原本坐在厅堂里喝茶的江陵君就急切的冲了过来,若不是承渊指间的锋利已露出半寸,估计他就要凭着满腔热情给承渊一个拥抱。
“你就不能有点仙家的样子。”
寞羽说着,伸手拎住了江陵君的衣领,将他提回了椅子上坐好。江陵君则像个受气的孩子乖乖的坐在椅子上,不敢反抗旁边这个面容刚毅的男子。
庆生藏在承渊身后,探出脑袋看到这一幕不禁笑出了声。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害怕自己契魂的宿主,真是一对奇怪的人。
承渊却是见怪不怪的直接坐了下来,吩咐庆生给自己倒茶。
“承渊,这个小童子真是可爱,不知,他本体是个什么东西?”
庆生听江陵君称自己‘东西’,小脸气的鼓了起来。有承渊的魂力护体,他也不再害怕江陵君,恨恨地在承渊身后瞪着江陵君。
江陵君见此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爱。”
“找我,什么事。”
承渊不理会江陵君的打趣,直接问道。
听承渊这样问,江陵君尴尬的笑了笑。
“这个嘛……”
江陵君支支吾吾,站在江陵君身后的寞羽,见江陵君挠头,还不住的给自己使眼色,遂开了口:
“他是来劝你缔结魂契的。”
见寞羽说的这么直白,江陵君一阵手足无措,瞟了眼承渊的脸色果然沉了几分,他只得一阵干笑。
“回去吧。”
不由分说,承渊直接下了逐客令,随后看也不看两个人,转身便要走。
江陵君急忙站起身,拉住了承渊。
“已经十七年了,你还想靠你自己的修为撑到什么时候?没有宿主,你迟早要魂飞魄散。那件事……不能怪你……”
承渊甩袖打落江陵君的手,一股暴虐的气息从他身上陡然爆发。
寞羽急忙挡在江陵君身前,原本黑色的眸子此时已经变成了红色,獠牙从他口中突显,释放的魂力围绕在他的周身,抵挡着承渊突然爆发的气息。
“不准再提那件事,我也不需要宿主。”
承渊说罢收起魂力,抱起一旁被他和寞羽强劲气息震回本体的小狸猫庆生,转身离去。
“啊……原来是只小狸猫啊。”
听见江陵君一副恍然大悟的感叹,寞羽的眼角抽了抽,转身怒喝:
“你明知道那件事是他的逆鳞,却还提起!他若是真怒而失神,我拼了死也不能护你周全!你是傻吗!?”
江陵君却早已经抱住了寞羽的大腿,痛哭流涕的说着“我错了”,还不时用脸在寞羽腿上蹭来蹭去求他原谅,怎么也不肯放开。
片刻后,寞羽揉着眉头,叹口气说道:
“你为何要故意提起那件事?”
“嗯……只是试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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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楚!辰!”
听到这怒气冲天的咆哮,聂楚辰脖子一缩,心里暗骂:就知道那小子一定会跑去告状。
没给他溜之大吉的机会,一袭白衣的木景逸笑容温和的拦住了聂楚辰逃走的路。
“你又闯祸,总是要我受累抓你去问罪。”
聂楚辰朝木景逸撇了撇嘴,又看了看已经站在自己身后身形笔直,毫无破绽的鸢方,知道这次还是躲不过被他们抓回去问罪的命运。
“等哪天我做了仙尊,就不用你担这份苦差事了。”
木景逸笑容依旧,走近几步,叠指弹了下聂楚辰的额头,轻声说道:
“狂妄。鸢方,把他绑好,我们去交差。”
灵仙阁大殿内,几位长老坐在两侧,阁主段云天坐在座上,略微头疼的看着跪在众人之间的聂楚辰。
一旁坐着的魏长老站起身来指着聂楚辰,用气到发抖的声音和段云天说道:
“上个月他砍了池长老的长生树拿去做了鱼竿,这个月他从珍宝轩偷走了化仙丹送给了一群雀妖,现在他又出手将我的孙儿打断了肋骨!阁主,这小子简直无法无天!您若再不严惩,将来他必然闯出天大的祸事啊!”
段云天看着气急败坏的长老,暗道这回恐怕不那么好糊弄过去了。这长老最心疼他那宝贝孙子,精心把他当下一代阁主般培养。聂楚辰那小子,真是一刻都不让自己省心。
“楚辰,究竟怎么回事?”
“魏威挑衅我在先,却又技不如人,怎能怪我?”
听他这样回答,魏长老更是气的要死,他一向看中自己的孙子,觉得他天资卓越,是人中龙凤。可偏偏眼前这个不学无术的聂楚辰是天才中的天才,同辈之中竟无人可敌,处处压了自己孙子一头,争强好胜的魏长老自然看不惯他。
“灵仙阁内严禁私斗,你违反阁规,打伤同门。竟还不知悔改?”
听到段云天语气严厉的斥责声,聂楚辰乖乖低下了头,不再言语。若是真把段云天惹生气了,怕是要有他好受的。
一直坐在一旁的吴长老,此时站起身来施礼道:
“阁主,此子虽天资卓越,但不求上进,行为举止更是荒唐无度。如若不再加以管教和引导,轻则泯然众人,重则误入歧途。望阁主三思。”
此言一出,便赢得了其他几位长老的赞可,纷纷出言附议。
段云天点了点头说到:
“几位长老言之有理,确实该为他择一良师加以引导。不知,哪位长老愿意收他为徒?”
刚刚还站起身热烈议论的几位长老听到段云天这样问顿时安静下来,立刻做回椅子上,喝茶的喝茶,闭目的闭目,一时间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段云天心里苦笑,谁会敢收这个小祸害当徒弟,怕是第二天就要拆房子了。
“呀,这么热闹啊!我瞧瞧我瞧瞧,又是谁挨骂了?哈哈哈,我就知道肯定又是你这个小猴子。”
正在这时,江陵君兴冲冲的走进来,他先是绕着聂楚辰转了一圈,随后才笑嘻嘻的向段云天和各位长老施了礼,道:
“阁主,不如把他交给我吧。”
闻言段云天一挑眉。
“你要收他为徒?”
“啊,不不不……我可不敢养这个小猴子。”
江陵君急忙否认,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一样,生怕段云天误会自己的意思。
“还请阁主放心,陵君自有安排。”
江陵君笑容灿烂,聂楚辰却总觉得那笑里别有深意,不觉打了个寒噤。
出了灵仙阁大殿,江陵君来到后山一片梨树林中。只见此时一棵梨树下的棋桌旁端坐着一人,江陵君认出了那人,随后笑着走了过去。
梨花木的棋盘上,黑白棋子相互交错,偶有清风拂过,吹落几瓣桃花落在棋盘之上。棋子落盘之声很是清脆悦耳,加之鸟语花香,恍若人间仙境。
“木公子果然是我们十二仙中最为雅致之人。”
江陵君颇为欢快的坐在木景逸对面,看了看桌上的还未下完的残局,伸手从棋盒里捏出一颗棋子放在棋盘上。
“倒是有一阵子没见过你。”
木景逸指挑白棋,细细端详着棋局。
“是啊,我很想你的,这才想回来见见你。不过,你也知道我在这里是待不住的,明日便走。”
木景逸指尖白棋未落,他抬起头看着江陵君。
“你可是要带楚辰去见承渊?”
“哈,果然瞒不住你。”
木景逸并不意外,继续问道:
“可是仙尊的意思?”
江陵君摆了摆手道:
“哈哈哈,不是不是,是我自己觉得会有趣罢了。”
闻言,木景逸依旧淡淡的笑了笑,他不再多问,收回目光低下头,将手中棋子落下,随后满意的说道:
“我赢了。”
“嗯??啊!不算不算,我刚才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