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着肚子吃力地翻过身,这时包爷已经抓住欧阳身上的那个家伙,并且狠狠地将其撇到了一边。看见包爷如此凶猛,我心里顿时也增添了几分底气,和欧阳几乎一起站起了身。包爷此时正完全处于高度战斗状态,我站起身才留意到,成批成批追过来的狼群已经把我们围了起来,此时郑纲正一边保护着“花瓶”,一边与三匹盲狼周旋。在此期间,陆陆续续有盲狼赶过来加入对我们的战斗。
欧阳见状不妙,大声提醒说:“要不咱们先退回去吧,这帮家伙好像发飙了。”
在眼下这种危急的情况之下,我属于那种压根儿没有发言权的角色,老老实实地等包爷发话。包爷却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朝着后面退去,我和欧阳也跟着包爷一步步往后退去。狼群见我们不断后退,只是一步步朝着我们逼近,并没有主动发起攻击。这场景和初到宝地时遭遇狼兵的状态有点儿相似,只是这次它们并不是要把我们赶往某个特定的方向地点,而只是要把我们逼出它们守护的范围。就这样,我们一步步往进入时的洞口方向退着步子。我看见护着“花瓶”的郑纲,他的胳膊正被一匹狼狠狠咬住。只听他“嗷”的一声痛吼,摆起胳膊便把那狼甩了出去,与此同时一柱艳红的血液从他的胳膊上迸溅出去,一块血淋淋的肉从被他甩飞的盲狼嘴里掉到了地上。再往郑纲的胳膊上看去,血液像是煮饭时往外冒的米汤一样涌了出来,顺着手臂一路往下流淌。这时欧阳正要转身朝他那边跑过去,被包爷迅速给拉住:“别动,小心激怒这些家伙。”随后对郑纲喊道,“别打了,往回退,退回来,那丫头你挨着他,凑紧点儿……”这时的“花瓶”已近被吓得傻掉了,瞪着双眼呆着表情杵在那儿。吩咐完之后,包爷继续护着我们俩往洞口处小步走去。
那些盲狼好像听懂了包爷的话,也没有再攻击郑纲,郑纲用那只没受伤的胳膊紧紧环住木头人一样的“花瓶”,先是试探性地往后退着步子,等到他退过几步后,他们后面的盲狼们竟然渐渐向两侧让开了一条道来。郑纲这才放心地增大了步子,快速朝着我们的方向退了过来。
我担心地看着被郑纲护在胳膊里的“花瓶”,生怕她真的被吓傻。事实上,她此时的状态比我所担心的还要严重,还要危险——她像是中了魔似的正愣愣地看着这山洞中央的那个中空位置,无论她的身体随郑纲如何变换位置,她的眼睛都直直地看着那儿,嘴巴里还像是默念着什么咒语般,两片嘴唇不断翕动。那嘴唇的翕动绝对不是因为被吓的缘故,因为我能从中感觉到,她动得不慌不忙,有着某种特殊的节奏。
我转过头朝着那中空的位置看过去,映入眼帘的基本还是方才那般景象,并没有看出太多的变化。只是那中空位置的上方,似乎有一层薄得几乎不存在的热浪,由下而上,缓缓升腾而起。就像是在夏日郊外我们能看见的贴地游动的暖风一般,只是这个要淡,淡得似乎只有在某个特定角度才能看清楚。上一刻我还能勉强看得见,再随着包爷和欧阳往后退了一小步时就看不见了,让我甚至开始怀疑我方才是不是眼花,再或者我们刚进来那会儿那热浪是否就曾经存在,只是我当时并没有留心察觉。
由于郑纲的步子跨得很大,“花瓶”又被他带得把两条腿迈得极快,这会儿郑纲和“花瓶”距离我们只有两三米远,“花瓶”还是没有像以前那样扑进我怀里。盲狼们已经渐渐地聚拢了起来,密密实实地从这侧的石壁开始绕出了一个大弧形,直接连接在另一侧的石壁上,而我们所有人,都被这个大弧形包拢在内。
包爷和郑纲仍然都没有展现出放松警惕的状态,分别保护着我们向廊道的洞口退去,因为我们比郑纲他们俩离洞口要近一些,并且包爷此时又在我和欧阳的前面。我和欧阳几乎并列着率先退回了廊道里,之后是包爷。我边往里面走,边担心地回头看向看起来怪怪的“花瓶”,等到包爷进来后,郑纲随后护着“花瓶”也走了进来,就在“花瓶”刚走进洞口时,“花瓶”的问题出现了。
“花瓶”竟然猛地转过身朝着山洞里面冲了进去,毫无准备的郑纲伸出胳膊要抓她却没有抓住,正要追上去,忽然那几十匹狼都朝着他冲了过来。
我要去救“花瓶”,却被往回冲过来的包爷差点儿撞翻在地,包爷边跑边扯着嗓门儿大喊:“快撤快撤,它们疯了……”我踉跄两步后又要站起身来,忽然无数把闪着锋芒的利剑从脚下射上来,直接奔着我的眼睛射来。不,那不是剑,而是光,锐利得像剑锋一样的无数条光芒,那能够穿透石质地面的光芒竟然越来越亮,离我们也越来越近,脚下的石质地面像是被那光芒融化了般一点点变得薄了,我甚至能看见那地面被融化的过程,深灰色的石头不断变软,融化进那不可抵挡的白色光芒里面去,似乎我们正被那滔天大浪一般的刺眼光芒托着。与此同时,我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声音不是那些盲狼能发出来的,也不是我们几个能发出来的,更不是这石质地面被白光融化而发出来的。那是一种奇怪的声音,似乎是一种痛苦的呻吟声,只是这呻吟声显得无比空旷,似乎从四面八方同时响了起来,浸透每一寸空气,甚至根本就不是像大自然中普通声音那样通过空气传播的。说那是声音,更像是一种感觉,几乎在心里、脑子里、耳朵里乃至身体上的所有感应细胞都同时共鸣了这种声音,让人不觉间深深地着魔其间,自己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完全没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思维。
接下来的一瞬间,我唯一的感觉是五脏六腑往嗓子眼儿里撞来,被我的嗓子眼儿弹回去后,又再一次撞过来,就这样没有一刻停息地循环往复地撞着。我似乎有那么点儿模糊的意识让自己知道,我正在下坠,以人体根本无法承受的速度飞速下坠。但充斥视线里的只有那白花花的光芒,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耳边也听不见欧阳他们几个的大喊大叫声,也听不见自己的大喊大叫声,有的只是那不知从哪儿来的奇怪的痛苦呻吟声,似乎我的脑子就被那痛苦的呻吟声给完完全全吸引住了,就像是突然进了另一个世界,属于这怪异的声音,或是这怪异声音主人的世界。
这就是一切,一直持续着的一切。
我清醒过来时,只觉得方才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梦,只是我无比清晰地知道,那不是梦。但此时眼前所见的景象又和方才所见的、所经历的完全脱节。
我看见了太阳。
是的,我看见了太阳。
晨起的太阳像是刚从水里捞洗过的一样,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冽和干净,我不敢相信地朝着太阳看过去,它已经有多半个身子露出了地平线。
“我们出来了?”
这话不是我说的,而是从我身边响起来的。里面带着难以自信的兴奋和讶然。我循声转过头去,欧阳正眯着惺忪的睡眼,满脸欣喜地逆着那阳光望去,显然也是刚刚清醒过来,而在他另一侧的包爷和郑纲也已经坐了起来,包爷还打了一个大哈欠。我们几个不敢置信地看着彼此,很显然都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带着一脸惊讶和迷茫看着我的郑纲忽然脸色一变,用紧张的声音指着我另一侧问道:“那是谁?”
我被他搞得也紧张了起来,往他这边挪了一下屁股的同时,快速扭头向另一侧看去,一个女人正背对着我这边侧身躺着,从已经被撕扯坏的衣服可以看得出来,胳膊上、后背上已经血迹斑斑。
此时我的脑子还不灵光,根本没想到完全可以从她的穿着就能辨别出她的身份,而是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绕到她的正面去看她的脸,看到她的脸时,我顿时激动得快要疯掉——竟然是“花瓶”。
我的脑子里面彻底乱套了,尽力去回想方才我们几个人经历的画面,勉强能想到脚下投射而来能把石质地面融化掉的刺眼光芒,既而我们在那奇怪的痛苦呻吟声之中向下飞速坠落,之后脑子里就只有那呻吟声了。至于“花瓶”,她马上就要走进廊道里的片刻,像是着魔一般朝着山洞里面冲了回去,几乎是把自己的生命当做那些盲狼的餐饭了,郑纲急忙地要拉住她却没来得及,再之后发生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花瓶”这么一个柔弱的小女子,能从数以百计的盲狼口中保住命,能够再次出现在我身边,我只能用“激动”来形容此时的心情。
我迅速在她旁边蹲下身子来,激动地叫着“花瓶”的名字,但我一连叫了她几声也没见她有任何反应,我赶忙把她扶起让她躺在我怀里。我还担心地把手放到她的鼻子下面试探着,有呼吸,并且是匀称有力的呼吸,我心里面顿时放松了下来。阳光投射在她脸上,这才发现她的眼角竟然有泪水淌了下来,待那泪水缓缓流下来,我看见她的眼珠在眼皮下面微微转动了一下,随后她就虚弱地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后,她先是愣愣地看了我一眼,很快就翻起身牢牢地抱住了我,只是她嘴里却不断地说道:“不是瞎的,那些狼不是瞎的,它们睁眼了……我看见那东西了,天脐,对,那东西应该就是天脐……”她的话似乎有点儿语无伦次,但已经足以把我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这时已经到附近查看了情况的包爷也边说着话边走了回来。
包爷说在附近没有找到类似洞口、石门、山洞之类的地方,我们是怎么从那未知的巨型山洞里来到这里的,我们没有办法知道,我们现在也没有办法再回到那巨型山洞。同时他在附近找到了近日有人露营的痕迹,完全可以说明这里就是现实世界,我们正身处现实世界。
这里就是现实世界,我们正身处现实世界。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个情况,不得不说是一个值得兴奋的事儿。但我却无法兴奋起来,我被“花瓶”方才所说的话吸引住了。我脑子里闪现出“花瓶”中了魔障一般向山洞里闯去的景象,并且在我们正往洞口方向挪动时她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山洞中央的中空位置。此时我看向“花瓶”,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此时的“花瓶”是真正的“花瓶”。我心中萌生起隐隐的担心和莫可名状的恐惧。
我有一大堆的问句等着“花瓶”给我解决,但看着“花瓶”身上伤痕累累,我真不忍心把一堆糟糕的问题硬生生地抛给她。于是我号召大伙围坐下来,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一下自己意识到的经过和体验到的奇异感受,试图搞清楚我们究竟是如何来到这儿的,也好让“花瓶”在相对轻松的氛围内讲出她与我们并不相同的经历。我无比想搞清楚,我自认为是真实经历的那些情境是否有哪部分完全出自我的妄想;当然还想知道“花瓶”为什么会着魔般扑进狼群之中;还有她怎么从庞大狼群的血盆大口中脱身,以及她胡言乱语般所说的,那些狼不是瞎的,还有天脐,究竟都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几个一边不断回忆着自己的经历,一边讲述并推测着,我的问句也一个接着一个地变成了陈述句,变成了感叹句。